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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怎么形容心中的惶恐不安,鲶尾藤四郎并不知道。
他是从刀剑中诞生的付丧神,擅长之事是战斗,并不精通文学,也与歌仙兼定那振风雅之刃不同。可鲶尾藤四郎知道,自己在见到这个【骨喰藤四郎】后,注定无法装作视而不见。
特别是在他看到,那抹如梦似幻的紫色中,清晰倒映着的自己的身影,以及禁不住滴落而下的清澈泪珠时。
兄弟他,一定很痛吧……
鲶尾藤四郎难以想象,当坚硬的头骨和尾椎骨处,尖锐的白骨“破土而出”,钻出血肉和骨头,一瞬成长时,【骨喰藤四郎】是何等锥心刺骨的疼痛,又是怎样熬过那些日夜,最后出现在这里的。
他也一定很难过吧。
不然,以【骨喰藤四郎】坚强内敛的性格,又怎么会光是看到他,就情不自禁流泪哭泣了呢。
鲶尾藤四郎未曾思考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离开骨喰藤四郎的可能——在他们化身为刀剑付丧神,被审神者们召唤出来后。
在那望不见尽头的历史长河中,身为吉光家族锻造出来的刀剑,他们从诞生之初到现在,存在的意义即为守护。
不管是作为他人手中之刃挥舞杀敌,还是具有人类躯体,行走人间,斩杀时间溯行军以维护历史,守护一词便是他们的信条。
粟田口众刃,或者说整个本丸内的亲密刃们,之所以会如此团结友爱,哪怕成为了神明,也有着同人类一样的羁绊,互称兄弟同僚,也是因为在这漫长岁月中,他们不断相聚,又不断经历着分别,最终成为刀剑付丧神重逢。
这些回想起来也会感到难过的记忆,促使他们哪怕是现今,也极为珍惜彼此的时光,在意彼此的心情与身影。
在粟田口中,骨喰藤四郎是经历最为坎坷的一振,不知为何,和他相遇的兄弟们,总会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先行一步离开他。
大阪城夏之阵中,德川家康击败了秀赖,秀赖自杀,一期一振、鲶尾藤四郎等丰臣家的藏刀都被烧毁了。然而骨喰藤四郎这振奇迹之刀,没有一丝损伤留了下来,直到后边发生的“明历大火”,才陨身其中,从此也严重失去了记忆,甚至连以前的自我都不复存在。
骨喰藤四郎的迷茫、无法解开的郁结,也都由此而生:兄弟们总是先他离去,留下他一刃,而稳固他目前羁绊的过往记忆,又散作青烟,痕迹消匿。
正是清楚知晓这点,鲶尾藤四郎在顺利与骨喰藤四郎重逢再会后,便从未想过两刃还会分离的事情。
就算是碎刀,鲶尾藤四郎也会和骨喰藤四郎一起,决不再将他抛下了。
作为粟田口知名的双子胁差,鲶尾藤四郎和骨喰藤四郎宛如冰与火,一个活泼跳脱,一个寡言少语,性子的巨大差别并没有使得两者关系不佳。相反,正是这样的性格,两刃相互照料,一路携手扶持,走了过来。
他们本就是双子胁差,本就应当亲密无间、生死不离。
每一座本丸里的骨喰藤四郎和鲶尾藤四郎都是这样的想法,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但是。
但是面前的这振【骨喰藤四郎】身边,并没有那个本丸的鲶尾藤四郎的身影。
鲶尾藤四郎唇瓣轻轻颤抖着,想要说些、问些什么,却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他很想问,其他兄弟们呢,都去哪里了,你的鲶尾藤四郎呢,他又在哪里?
他们都还好吗?
不过,鲶尾藤四郎也明白,自己的这番疑问只是在自欺欺人,答案在看到孤身一刃的【骨喰藤四郎】时,就相当明显地甩在他们面前了。
【骨喰藤四郎】的兄弟们,都已经不在了啊。
他们又一次地离【骨喰藤四郎】而去。
虽然不是他们的意愿,而是被那人渣审神者所折磨碎刀,但终究,他们还是再次重演历史,留下了【骨喰藤四郎】一刃。
害怕寂寞的兄弟,感受过粟田口大家温暖关怀的兄弟,在那时候,他的感觉就好像星星都消失了,黑夜永不散去那样吧。
鲶尾藤四郎真切地为【骨喰藤四郎】而难过,心底如钻心的痛,爱怜之情不断涌上心头。
其他的刀剑男士们闻讯也陆陆续续地赶到了。
在他们的视角里,鲶尾藤四郎不复平日里的外向活跃,精力十足,而是闭了闭眼,神情庄重而蕴含一丝悲痛,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那振暗堕的【骨喰藤四郎】的背部,另一只手则拭去了他的泪水。
轻声地安慰着说——
“没事的,有我在……我一直都在。”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那些伤害你的人,我也会亲手了结他们。”
鲶尾藤四郎睁开眼睛,改成双手捧住【骨喰藤四郎】的脸,极其认真地许诺道:“不用害怕,也不用担心,大家都在你的身边,哪怕我们不是你原来的兄弟们……”
“拜托,请不要再哭了,骨喰。”
黑发紫眸的刀剑少年这么说道,而似乎被鲶尾藤四郎的话语所触动,【骨喰藤四郎】眼眸微微睁大,眼中的情绪复杂难明。
矢泽遥斗不知该如何评价鲶尾藤四郎的一片诚挚之情,也无法及时作出反应来应对。
从遥远的时空,好像有这么一个声音传来,喊着他的姓名,亲热地叫他兄弟,直至生命的终结时刻,也没有对他有半分苛责,哪怕矢泽遥斗不能救下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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