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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凛拖上来一具不知是身体还是尸体的东西,全身僵冷,海风刮过,他战栗地跪着,仓皇地摁压他的胸口,一下,两下,叁下四下……数不清多少下,他丝毫要醒的迹象也没有。
    他开始听不见任何声音,仆人拍打他的肩膀,他茫然地回过头,那人手足无措地站在沙滩上大声喊,一遍一遍重复,水波纹一样缓慢映射进顾凛心中,他迟缓地回过神,张开嘴:“她要生了?”
    “是,先生,先生!小先生怎么办,里面,里面怎么办!?”
    “嗯——”
    医生凄厉的叫声彻底刺醒了他,他站起来,失控地推仆人的肩膀,“去,去照顾她!不准为难她!”
    “是,是……”
    仆人边哭边抛开,似乎提前开始为家里的少爷哀悼。顾凛跪下继续抢救的动作,任他摁得再急,可是顾珝的胸口似乎已经凉去,月光照得他的面色苍白如雪,远处传来幼孩啼哭声,人鱼的哭声穿透力极强,厉轻的痛叫,顾怜的悲哭,全都清晰可闻。
    顾凛双目呆滞,背起顾珝走过海滩上车快速驶离这里,望着后座无声息的alpha,他陷入深深地无知,现在道德上来说该死的人是谁他想不清楚,是顾珝还是厉轻,是纪丞,是大哥,还是他自己。他的心已经冷得无法判断。
    厉轻生产之时没有alpha,没有信息素,只有一身顾凛给的诱惑的毒素,她一直呜咽到黎明,生下孩子立刻就陷入了昏迷,下身流血不止,美丽的容颜只剩麻木和憔悴。她昏迷到下一个黄昏,在顾焱的怀中醒来,她终于看见了传说中他眉骨上的疤,她只看了一眼就侧过脸,宁愿自己已经死了。
    “轻轻……”
    “我怎么还活着。”
    “我找了最好的医生,你不会死。”
    “最好的……”她笑了笑,身体抽搐,“我生了个什么?人鱼还是狼?”
    他撑着她的肩,把她托起来一些,认真道:“是狼,无论将来他分化成什么性别,都会是顾家唯一的继承人。”
    她瞬间失了那口支撑她听话的气力,身子软下去,趴在他的怀里,如果她能哭,早就泣不成声了。
    “你高兴了顾焱,从我到顾家开始你就盼着这一天……”
    顾焱抚她的脸颊,“我是盼着这一天,以后你伤心再也不用伤心怀不上宝宝,也不必怀了。”
    “呵呵……”她冷笑着,直犯恶心。
    “是啊,爱的人都变成了恨的人,我是不用再伤心了。”
    “乖乖的。”
    厉轻翻过身:“顾珝没死。”
    “他的心肺都坏了,不是简单的事情,就差那么一点点就是死亡。你对他有些太狠了,他是真心爱护你的。”
    “他比你真心。”
    顾焱不应,“你别想那么多,等他好些会来这里,是离开你还是留下,都是他的决定。你生育毕竟辛苦,情绪不稳,顾家原谅你这次冲动。”
    “原谅我?好……原谅我。”
    厉轻累极了,很快睡着,一睡睡了许久许久,营养液不断输入她体内,她就这样躺在床上昏睡了叁天。顾焱又加派了两倍的人手围住这个海边的小房子,不准往外传递任何消息,纪丞就算发现端倪,他在联邦惹眼所以人手有限,轻易靠近也是一场输。
    第四天时,顾凛回来了,身形消瘦,脸色如纸,他抱了抱自己的孩子,没有进厉轻的卧室一步。
    “顾珝怎么样了?”
    他稍稍沉默,紧接着是叹息:“会好的。”
    “你不肯原谅她?”
    “大哥肯原谅她?”
    “为什么不?她是顾家继承人的母亲。”
    “大哥只在乎这个?”
    顾焱咬着牙根,“那我现在还能在乎什么,她的爱?她和我的孩子?我倾向于实际一些。”
    顾凛顿时缄默,因为他也给不出另外的答案。
    夜晚厉轻辗转反侧不能入睡,浑身烧得滚烫,虚弱地缩在被窝里,她极度渴望着顾凛的信息素,她知道自己肯定病了,她的病就是她的医生,她的医生就是她的病。她掀开被窝去到走廊里,门口站岗的士兵盯着她,指示她不能离开房门,她垂眼,就站在原地不动。
    “我想看看我的孩子。”
    “小少爷身体孱弱,送到实验室养护了。”
    “哦……”她失望头顶,信息饥渴症还在持续,全身如有蚁爬,纠结着,还是问了一句:“顾凛先生呢?”
    “顾凛先生在实验室照顾小先生和小少爷。”
    她默默回到房间,顾焱张开手臂欢迎她,并释放一些不起效果的信息素,她丝毫不能触动,睁着眼睛一直到天明。第二天她还是那样的症状,折磨着她不能食不能睡,她不肯说是因为渴望顾凛的信息素,所有人只当她是心情不佳,处处小心,尽力地劝她吃一口,多休息。
    顾焱就这样看着她一天比一天脆弱,到最后只能卧床,呼吸总是很急促,像搁浅的小鱼,她开始经常显露原体,因为精力实在不支。他把她挪到浴缸里,用海水养着,她还是不见好转。
    他问她:“想要什么?不能去海里。”
    厉轻抓着他的手,恨自己的腺体会这样地思念那个恨她入骨的alpha。
    “你咬我一口,标记我……顾焱标记我……”
    “顾凛说你现在身体不好,我标记你你会容易发情,情况会更糟糕。我只能给你信息素缓解。”
    “不行的……不够……”她在浴缸里翻腾,顾凛在报复她,让她上瘾再对她弃之不理,他用不负责任的姿态来表达他的不悦。
    她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常,越是这样,她越是恨顾凛,恨他卑鄙狡诈,恨他的虚假承诺。难产一夜,她恨了他无数遍,到最后悲哀地发现,她对他那时的承诺曾真的动心,她这样想,愈发怨恨他……
    就这样一天天熬着,一个月的时候,她已经半死不活,他终于派人送来一管他的信息素,从血液中提取的。她收到以后便把它丢出窗外,冷着脸说她不需要,转而她抱着顾焱的胳膊,气息微弱地求他给一些。她吸了顾焱的信息素,缩在浴缸里不断地骗自己接受alpha的抚慰,可也是徒劳,身体开始痉挛,脸颊都凹陷了,双眼早已消了神采。
    很快,他又送来了第二管,这一回她捧着它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把它扔回盒子里,塞给送货的仆人。
    “还给他,我不要……”
    仆人可惜地抿抿唇:“顾凛少爷抽了很多血才弄了这么多的。”
    “你告诉他,我不稀罕他的血……”
    她回身抱住顾焱,逞强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自那天起,很多天她都没再受到那样的打扰,她开始逐渐尝不出海水的咸味,味觉逐渐消失。半夜时分,她撑着胳膊趴在窗台,想跳下去一命呜呼,可下面都是早已铺好的救生网,她下去不过落网之鱼,小丑罢了。
    她估算着,纪丞的婚礼日期就快到了,她估算着,她这条命也快到了尽头。
    她没有力气了,爬着,在房间里找到一个尖锐的桌角,毫不犹豫撞向它。哐一声闷响,厉轻头破血流,呜咽地摆了两叁下尾巴,眼睛闭得很安静……
    顾凛接到电话时浑身像淌过冰水,很快奄奄一息的厉轻被送到了他的身边,他才亲眼看清她的状态有多差,他摇着头往后退,把助手推到她身前。
    “你去做手术……”
    他已经失去了勇气沉静地打开她的颅腔,他怕她死,又怕她醒。
    她手术期间,他去了顾珝的病房,他也听说了消息,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我们不去找她,她自己来了。”
    顾珝病弱的脸庞向着他,眼里彻底没了期望,“她肯定是来虚张声势,指不定又想骗什么。”
    “她把自己脑袋撞烂了,下了要死的决心。”
    顾珝讽刺一笑,“怎么敢自己死了,怎么不杀了我们?”
    “顾珝……我告诉过你,她那样做是为了报复我,报复大哥,她没有那么恨你……”
    “哥,她有多恨我我比谁都清楚。”顾珝倔强地笃定。
    “还有谁是她不恨的?”
    “呵,当然是纪丞。她只爱他,以前是,现在也是……”
    两人对视,久久无言。
    纪丞早先就察觉顾焱不归家的异样,也探得厉轻的方位,只是他在联邦处处受限,人手  不足以撼动顾焱里叁层外叁层的军队级别防护。当厉轻被转移到顾凛的实验室,他立刻派人在外蹲点,得知厉轻自杀未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