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0)
女侍急切道:我去给您端药。
奈玛尔摆手:别去,咳咳等我吸完。
她重新将烟管放回嘴边,喷吐出更多烟雾,从喉咙里发出混杂着低咳的嘶哑哼笑。
明晃晃的算计,压根不怕我知道,如果她真能做到,答应了又怎样问题是她能不能做到?我亲爱的哥哥,你觉得你的女儿能做到吗?
白烟弥漫,越发显得室内幽暗诡谲。
直到烟雾散尽,神妃才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疯狂咳嗽,两名女侍焦急地端来了药汤,看着她喝下。
真是难办啊。
奈玛尔慢慢眨动着眼睛,语气飘忽。
自从夜晚会面之后,神妃那边再没了消息,毕竟不是小事,她当然会深思熟虑。
但洛荼斯和艾琉伊尔都知道,神妃最终必然同意结盟,因为艾琉伊尔给出的,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抗拒的条件。
基于这点,两人丝毫不担心。
此时,距离商队离开苏里尼亚城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正好能趁着空闲继续出门游玩。
尽管每次都能感觉到神妃的人在暗中跟随,两人也淡定自若,充分展现出游刃有余、轻松惬意的姿态,这正是艾琉伊尔想让神妃看到的。
要是奈玛尔真的不派人盯着,对她们全然放心,王女才要怀疑对方会有什么意料之外的动作。
苏里尼亚城不缺游乐场所。
由白色石料建造的露天剧场就是其中之一,观众席呈依次升高的半圆形,将宽阔的舞台拱卫在其中,舞台后方则是一面布满各种动物浮雕的高大石墙,演员就以石墙为背景,展开祈神剧目的表演。
这座剧场的设计让它拥有良好的声学效果,即便是坐在最后一排的观众,也可以清楚地听到台上演员的声音。
古索兰的戏剧,是由更早时期的祭神舞剧衍变而来,演绎神话传说中的情节,曾经只以向神灵祈福和表达崇拜为目的,不过发展到这个时候,也逐渐有了为民众科普和娱乐的功能。
此时,台上表演的是以爱神、智慧之神母子为中心的一段神话故事,讲述智慧之神涅尔德是如何与母亲辩论,要求赐予人类理性的爱与欲望。
扮演爱.欲女神的女演员身披浅绯色长袍,在台上优雅地轻点舞步,威严地驳斥智慧之神:
我年轻莽撞的儿子啊,这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你应该知道,爱.欲与死亡远在智慧诞生之前,爱情不会为你让路,正如死亡不会因你停驻。
这段神话传说是有流传到后世的,也有改编的现代剧版本,只是知名度不高,眼下女演员用歌唱的调子念出来的这句话,就是里面的名台词。
附近坐着的苏里尼亚贵族观众们低声说笑:
不管看多少次,我还是最喜欢这一句,说得太有道理了。
舞跳得不错,唱词也很有力!
扮演者是谁?以前好像没见过她。
听说是刚来苏里尼亚的,之前一直在南部小城巡演,喜欢她的人可不少,还管她叫南城的阿思露。
撇开旁人的议论,洛荼斯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虽然形象威严的爱神扮演者让她有点出戏,但剧目本身依然很有意思只要控制住脑补,不要联想到阿狄亚那张笑眯眯的脸。
艾琉伊尔知道神灵喜欢看这些,洛荼斯很少表达出明显的情绪波动,但王女能感觉到,她是感兴趣的。
其实我有点好奇。她装作不经意道。
洛荼斯的目光还对着舞台:什么?
神灵有爱情吗?艾琉伊尔停了下,补充道,我是说像人类这样的爱情,神灵有没有可能体会到?
这是个问题。
神话中的神祇毫无疑问是有爱情的,后世学者通常认为,古老年代中神话人物的关系其实就是人类生活中关系的映射,只是有的神话体系会描写得更加美好和理想化,有的则会如实地反映人性。
索兰神话就属于前者,它的篇章里也包括神灵的爱情故事,比如天空之神与雪山,再比如月神与一位精灵,但这些所占的篇幅极小,大多只是一笔带过。
但据洛荼斯在神国所见,神灵之间的亲缘关系就只是占个名头,什么兄弟姐妹父亲母亲,都是拿来调侃的,照这个情况看,神话里爱情故事的真实性恐怕也得打个问号。
洛荼斯斟酌片刻,回答:或许有。
艾琉伊尔追问:或许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没见过,但可能存在。洛荼斯顿了顿,存在的可能性更大。
艾琉伊尔若有所思:哦
洛荼斯笑了笑,重新将目光放回舞台上,注意力却还没完全从王女的问题上移开。
前几天问神妃,今天问爱情,也不知道是因为艾琉也到了这个年纪,还是因为上次被奈玛尔的经历刺激到了。
于是洛荼斯随意问了句:艾琉是遇到有好感的对象了吗?
王女听到一半,浑身肌肉就已经无声无息地绷紧,飞快思索是不是哪里露出了破绽,确认神灵只是随口一提之后,她才暗地里松了口气。
没有,只是触景生情,有感而发。
洛荼斯:嗯,我想也是。
说完,她的目光再没从舞台上挪开,仿佛已经不再关注这个话题。
心底却忽地生出细微的怅然。
来由不明,成分不明,轻得像一阵薄烟,眨眼就散得不见踪影,它太细微,以至于洛荼斯完全没有注意。
艾琉伊尔心里石头坠地,又不自觉感到失落。
问一句就不管了,洛荼斯果然对这方面完全不在意。
这时,神妃的官员出现在剧场入口处,他目标明确地向两人这里走来。
王女殿下,还是今晚,神妃请您过去。
艾琉伊尔颔首:我会按时赴约。
比起上回见面,这名官员的态度似乎更加恭敬了,会影响他态度的,只会是神妃本人。
看来她已经做出了决定。
一回生二回熟,一行人再一次走过夜明珠装点的走廊,来到属于奈玛尔的会客厅。
神妃似笑非笑:目的达成了,开心吗?
艾琉伊尔淡定道:与姑母同乐。
我倒确实挺开心,咳咳。神妃道,忽然偏过头很低地咳嗽两声,转过头来依旧平静,我同意和你合作,但你应该也能明白,我的支持作用不大,最起码和其他拥有更多自由权力、也离王城更近的城主相比,苏里尼亚的势力可有可无。
艾琉伊尔坦然承认:您说得没错,
神妃卡了一下,虽然自己也明白事实如此,但听到对方就这么顺着说了,又觉得有种膝盖中箭的挫败感。
她没好气道:即便这样,你还是来了。你说,需要我做什么?
艾琉伊尔嘴角勾起。
就目前来说,只有一件事。
别卖关子了,直说吧,
将来的某一天,霍斯特会派人给你传消息,说要给您带来新的接替者。艾琉伊尔道,如果您未来接到了这样的消息,还请立刻告知我。
神妃:你担心他施压送你来苏里尼亚?
艾琉伊尔耸肩:不是担心,是一定会。
神妃兀自思索,片刻后轻飘飘地自语:照这么说,我等着你被送来,似乎比等你成功更方便。
王女微笑:那您可以试试啊。
这个笑容很淡,但毫不掩饰危险意味。
神妃隐约感到威胁:算了,我不是会对小辈说话不算话的人。
艾琉伊尔点头:我相信您的诚意。
谈完了正事,神妃一眼也不想多看这个少年有成的后辈,找了个理由送客。
艾琉伊尔也不在意。
合作谈好了,神妃的名字在她这里就已经暂时移除,她们只需要在苏里尼亚玩几天,就能随商队踏上前行的道路,前往下一座主城。
*
作者有话要说:
认为吸食烟草可以和雨神沟通求雨的其实是古玛雅hhh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大家晚安,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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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0章 伊禄莱拉城
湛蓝天穹之下, 伊禄河水阔波平,映照着碎金似的波光,满载货物的商船借着水流的力量破开河面, 平稳行进。
黑檀木,象牙, 异国的香料与布匹这些来自邻国喀斯涅的货品饱受索兰人的欢迎, 绝对能卖出好价钱。
正因如此,商队的成员大多心情愉快, 聚在一侧甲板上谈笑风生,畅想着将这批货物卖完之后,可以获得多少钱财,回家时要给亲人带什么礼物。
如果是以往,他们绝不会这样放松, 因为在漫长的行商路途中,盯着商队下手的可太多了。
山林间的匪徒,贪心不足的官吏, 被榨取油水只是小事,连带护卫一起全军覆没的例子也不是没有过。
但这次,所有人都很安心。
因为随行护卫的骑兵之中, 有着在边境打下赫赫声名的王女, 有这么一位战场凶神在旁帮扶, 这一路以来竟然也没遇上什么事,就穿过太阳神之城, 坐上了商船。
乘船前行不仅安全,而且舒适轻松, 比在陆地上迈动双腿、驾驭马匹来得惬意许多。
唉
甲板另一侧, 阿赫特来使靠着船边眺望远方, 表情十分忧郁,和那些悠闲聊天的商队成员格格不入。
一个月了。
他已经跟着这支商队一个月了。
说是跟着商队,真正目的其实是监控王女艾琉伊尔,然而这么一段时间过去,他只感觉自己监视了个寂寞。
陆地行进途中,隔着大半个商队什么也探查不到,这也算了,毕竟路上也发生不了什么。
到了太阳神之城,又愣是被商队主人拉着卖货买货,半个多月下来他都快把商贸流程熟悉完了,还稀里糊涂成了免费劳动力帮忙算数。
好不容易有一天跟上了王女,却发现对方只是和老师一起到处游逛,看完戏剧看园林,逛了东街逛北街,哪有半点身为商队护卫的自觉?
甚至连神妃都没见一面,好像这不是她血亲姑母似的,以至于来使怀疑对方来苏里尼亚压根没有其他目的,是自己想太多。
而现在,眼看着马上就要到下一座主城,他还是一无所获,毫无进展。
每次接到从阿赫特来的信鸽,来使都要头疼,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该汇报什么东西。
难道要说发现王女不务正业热衷玩乐吗?
傻子都能看出来她是装的!
阿赫特来使思及此,不由得再次深深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他听到不远处也传来一声苦恼的叹息,顿时双眼一亮。
莫非在这人人都兴高采烈的船上,还有与他一样的失意人?
阿赫特来使绕到货仓后,就见一个身穿皮甲、头发乱得像稻草的年轻士兵在那里原地转圈,满脸纠结,说实话看样子有点傻。
来使眯了眯眼。
他的记性一向很好,记得这个人平时跟随王室亲卫队行动,却不是其中一员,每每被人毫不客气地呼来使去,心里肯定攒了不少怨气,才在这儿长吁短叹吧。
或许这是一个可以拉拢的力量。
来使和善地打招呼:这位兄弟
稻草头士兵抬头看见他,立刻横眉冷对。
别这么大敌意,我看你一个人站着,不会是被其他人排挤了吧?
胡说什么,你才是被排挤的。稻草头耿直反驳。
确实被船上所有人排挤的来使:
来使眼神阴沉,嘴上却还笑着:别误会,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为你感到不值。
稻草头士兵:有什么好不值的。
你看啊,一路上你出了多少力,被指使得团团转,就不觉得那些人太过分了吗?就算是跟在殿下身边的老人,也不能这么磋磨后辈啊。
稻草头士兵皱起眉。
来使以为劝说起了点效果,正要继续忽悠,稻草头却高声说:这些是我的考验,挑拨离间的家伙,别以为我会上你的当!
这声音铿锵有力,十分洪亮,就连甲板另一边的商队成员们都诡异得安静了下来。
来使倒吸一口凉气,低声嘶嘶:你疯了啊,说话那么大声。
稻草头:我母亲说了,只有心虚的人才会故意压低声音说话。
来使咬牙,失策了,这个愣头士兵看起来傻,其实什么都清楚,怕不是王女安排的钩子。
他一转身,在其他人被那中气十足嗓音引来之前掩面而走,虽然彼此都知道对方的意图,但好歹明面上不能让王女抓到把柄,否则这个监视者也太失败了。
稻草头士兵只当他是被戳破坏心,羞愧离开,不由得为自己的洞察力感到骄傲。
但很快,他又想起自己的烦心事,顿时愁眉苦脸。
身后传来脚步,原副军团长勒娜闻声赶来,问:你刚才在吵什么,谁挑拨离间?
稻草头卢卡一五一十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复述一遍,勒娜听后,眉头舒展开来:做得不错。
日常被稻草头噎个半死,勒娜还是头一回发觉,他那说话方式对待敌方也有着极大的威力,想来那位使者这会儿正怀疑人生呢。
勒娜顺口问:所以你刚才是在纠结什么?
想起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卢卡说话的声音顿时比蚊子还小。
勒娜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小事就小事吧,但是记得别因为这事影响了状态,马上就要到下一个落脚点了,打起精神来。
卢卡严肃道: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