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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正被关在牢里的耶律延禧的心情,可就完全称不上美妙了。
因他辽王的身份,李世民倒也没虐待他,单独给他安排了一间牢房,并未动他一根手指头不说,每日的膳食也整治得十分齐整,然而饶是如此,耶律延禧也颇有不满,一直嚷嚷着自己需要人服侍,也需要单独的营帐,而不是被关在阴冷的牢房之中,只是李世民那里始终当做没听见,其他人也只好跟着装聋作哑、只作不知了。
这一日,听得魏征在自己面前一板一眼的宣读了耶律淳的降表,耶律延禧先是一愣,随后止不住哈哈大笑道:“朕还以为皇叔谋朝篡位之后,能够力挽狂澜,挽救大辽于水火之中呢,结果到头来,也不过就是去当金人的狗而已!怎么,皇叔之前是怎么骂那些金人的,莫非他都忘了不成?!”
他一边笑,还一边招呼对面牢房里的犯人——耶律大石正盘腿坐在石牢之中,始终一动不动背对着他。
自耶律延禧被俘以来,他已有好几日不吃不喝,甚至一言不发,似乎是万念俱灰,大有以身殉国之意,无论李世民如何加恩安抚,以及住在对面的耶律延禧如何侮辱咒骂他,都毫无反应。魏征眼角的余光打量了一下他隐藏在黑暗中的坚毅背影,又不动声色的转回头来,只面无表情的对耶律延禧道:“如果要说向金国投降是错的话,那过错也在湘阴王你,而不在辽主身上。”
“住口!朕才不是什么湘阴王!朕是皇帝!是陛下!是耶律淳狼子野心,趁人之危,谋朝篡位!”耶律延禧一把扑到牢门上,拼命伸长了手臂,想要抓住魏征。但魏征打从一开始就站在了他的手绝对够不到的地方,因而此刻只是从容说道:“昔日大辽铮铮铁骑,踏平山河也算轻易,谁能想到有一天,贵国七十万大军,竟还敌不过对方两万人,不仅连失两都,京中最精良的队伍也跟着死伤惨重,祖宗家业,竟付之一炬,士气早失,今日如何能有不败的道理?敢问湘阴王,大辽历代先王,究竟有谁有此功绩啊?所以我说,今日的过错在你,不在辽主。”
他的语气充满了讽刺的意味,耶律延禧嘴角抽搐,只觉得自己的脸好似被人硬生生刮下一层面皮一般刺痛不已。偏看守他们的人对他的呼喊从来只装作听不见,他也拿魏征没有办法,便犹如困兽一般怒吼一声,转过身去看着石墙,也不理会他了。
魏征倒也不去管他,反正他的这些话,本来也不是说给糊不上墙的烂泥听的:“可怜你大辽太祖皇帝奋勇一生,才打下大片辽阔江山,后人要将其败光,却也不过这么短短一段时日。那些为你战死的将士,在黄泉地府中,看到你如今的模样,竟也没有给你托一托梦么?你这样把所有的罪责推卸给别人,焉知这些无辜的冤魂有多想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呢?!”
闻言,耶律延禧的后背重重一颤,似有几分畏惧之意,但他这种人,只要能够活下去,就是踩着再多的尸骨往上爬,也是不会觉得羞愧的。魏征也只是叹了口气道:“耶律淳如今也是六十岁高龄了,你口口声声说他是乱臣贼子,可他又还能有多少时日好活呢?他若死,究竟是该立前鲁王世子为新王,还是立湘阴王你的儿子呢?大敌当前,竟还要考虑这等废立之事,不免引发争端,这也真是……”
“哎呀,是下官一不小心说得太多了,还望湘阴王见谅。下官要说的话都已经说了,那,在下这就告辞了。”说罢,魏征就冲他拱了拱手,施施然转身离去了。
耶律延禧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他的衣角消失在牢门外,方才松了口气,转过身来——然而下一秒,他就浑身僵住,像是被蛇盯住的老鼠一般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他先是不知所措的恐慌了一阵,随后定睛一看,才发现对面的耶律大石不知何时已经转了过来,正死死的盯着他不放,消瘦病态的脸上,一双眼睛仿佛要滴出血来!
这一刻,他仿佛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隐藏在暗处,盯着自己猎物的豺狼,叫耶律延禧的呼吸都不由急促了起来。
“看什么看!”然而对于耶律大石等被俘的将士,他只觉得是他们太过无能,竟连宋军都打不过,以至于沦落至此,因此不仅没有愧疚之心,反而恶狠狠的瞪了回去。“你这个废物!懦夫!要不是因为你们如此没用,我怎么会落得今日的地步!”
“是啊……”耶律大石闻言,却没有再坚持沉默,而是沙哑着嗓子,痛苦不堪的说道:“我等为何偏就遇到了你这样的皇帝,大辽如何就落得今日的地步了……”
说罢,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抓住牢房的栏杆,大声吼道:“来人!来人!我要吃饭!我要吃饭!给我吃饭!”
他的待遇,李世民等人早有交待,此时听得他呼唤,立刻就有人奉上好肉好菜,给他端到了牢房之中。耶律大石抓起一块鸡肉塞进嘴里,嚼巴嚼巴吞咽下去,热泪忽然就涌上了眼眶。
这个高大干瘦的契丹好汉,就这样一般拼命吃着东西,一边痛哭了起来。
他只要肯吃饭,不寻死,那就是有了软化的迹象,有了降宋的可能。李世民十分高兴,很是夸赞了魏征一番,又到牢房里关怀了对方几次,摆足了礼贤下士的姿态。
——而在燕京城中,不仅百姓挨饿,就连守城的士兵也开始挨饿了。更令城中上下人心惶惶的是,耶律淳自那日惊怒过度,因而病倒之后,就再也没有好起来,这位临危受命的辽王,虽然有帝王之名,但实乃有心而无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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