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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贾氏,单名一敏字,人如其名,性情机敏。丈夫的反常,她早已看在眼里,暗暗地招来心腹陪房石孙氏,她丈夫石康是林家的管事,这次姑苏祭祖石康是跟在林如海身边跑腿伺候的,想必知道些原因。
“去问问你家丈夫,这次祭祖可是出了什么事,让老爷忧愁烦心?”贾敏吩咐道。
石孙氏不敢怠慢,立刻去寻了石康细细地问了个清楚。然后,赶着去回禀贾敏。
“你说老爷是见到了安哥儿?”贾敏惊道:“他和安哥儿说话了?告诉了安哥儿自己的身份了吗?”
“那倒没有!”石孙氏连忙答道:“老爷初见安哥儿的时候,并不知道那是....只是见他为母亲出头,都敢和林家族老力争,面无惧色,才生了兴趣,和他说了几句话。”
“哦,原来如此!”贾敏松了一口气,随即又问道:“那安哥儿病好了,如今是什么样?”
石孙氏迟疑了一下,想着后面的话,心一横:“奴婢当家的跟在老爷身边,把那经过看得清楚。他说,安哥儿身体看起来很好,长得也好,口齿伶俐,老爷因此才注意到他的。”
贾敏的脸色看不出喜怒,半响,才轻轻地道:“是么,那比天佑可是康健多了!”心中忽然涌出一阵阵酸楚不平之意。
石孙氏见夫人提起到小主子,也不敢出声,心中暗暗叹息。生在这般清贵的人家,名贵补品不要钱一样地将养着,都病歪歪的,身体那样差。反而那过继出去的,精神十足,看着像个小金童一样,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莫非这是老天注定的么?
想着石康的猜测,石孙氏也不敢隐瞒,她是贾敏陪房,和贾敏是一荣俱荣,一损皆损。她斟酌着开口道:“太太,我当家的讲了些事情,但我只怕他心眼蠢笨,会错了意,可就是对老爷不敬了!”
贾敏身体一颤:“无妨,你只管讲来!”
“是,太太!”石孙氏低声细细地讲述了石康当日所见的情形和林如海的反应。贾敏静静听着,面色淡淡,只是轻蹙着的眉头显出了她内心深处的不平静。
石孙氏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贾敏的脸色道:“后来,老爷单独和族长谈了好一会儿话,奴婢当家的不能留在面前,实在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不过,看老爷的神情郁郁,很有心事的样子。累了一天,也不歇息,本吩咐他备份厚礼,好像准备去拜访谁的。后来,又犹豫起来,自己发了好一会儿呆,挥手让我当家的退下了。当家的说,老爷那夜一直没睡好,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不时叹息。”
贾敏闭目思索,蓦然一惊,想到了什么,连忙吩咐道:“你且让石康留意着老爷的行踪举动,特别是关系到姑苏方面的!”
“姑苏?”石孙氏一愣,但她跟着贾敏多年,最明白贾敏的心思。她吃惊地道:“太太莫非认为老爷会”
“这不可能吧!安哥儿都已经过继出去三年有余了,哪里还能再要回来?无论国法还是族规,都说不过去啊!老爷是官身名门,不会给别人留下这种把柄的!”石孙氏摇头不信。
贾敏冷冷一笑:“强逼当然会授人以柄!可若是,那林清自己愿意呢?自己出继的亲生儿子,旁人不愿抚养了,难道要让他流落街头吗,自然当领回来。那不就是顺理成章,合情合理了吗?”
“林清他怎么能愿意?”石孙氏脱口而出:“我当家的说安哥儿出落得像个金童子似的,说话头头是道,和父母很亲热。这样的儿子,林清怎么肯放手,他又没有其他的孩子?”这话一说出来,石孙氏就后悔了,唯恐太太听她对安哥儿这样夸奖而生气,不禁脸色一白。
贾敏却未意料中的动怒,她缓缓道:“是啊,连石康一个不相干的外人都觉着安哥儿极好,老爷他是亲生父亲,怎么会不动心呢?”
“只要真地起了心思,至于说让林清松口,老爷自然会有法子的。自古,财帛动人心啊!”她看了有些不以为然的石孙氏一眼,微微笑道:“你是不是想说,林清他不会为钱财就舍弃了一个好儿子?”
“可自古动人心的,岂止钱帛啊!”贾敏轻轻叹息:“老爷若是愿意给林清延请大儒,甚至亲自出马,指点他的学问文章,助他考□□名呢?男人都逃不开功名前途的求索的!他现在只是秀才,只怕学问上还不太开窍,若有行家帮扶点化,一个举人说不定就能拿下。举人就可以称为老爷,有了当官的资格,老爷若是再答应给他谋个官位,一路提携呢,他家的门庭不就改换了?这种诱惑,有几人能不动心?”
“若是安哥儿是他亲生的儿子,他只怕会不肯。可安哥儿不过是螟蛉子,权衡得失,舍弃了也不是不可能!再有,那林清还年轻,家中只有一个妻子,没有纳妾,说不定是他妻子不能生。日后纳妾,生下的是自己的孩子,不比别人家的好?”贾敏嘴里说着,心中一酸,居然对远不及她尊贵的陈氏生出几分羡慕之情。
石孙氏沉吟着,宽慰贾敏道:“若是真地如此,太太也要放宽心些!就算要回来了,安哥儿也是庶子,日后不过分些产业钱财。老爷素来是个注重规矩伦理的人,不会让他越过天佑哥儿去!天佑哥儿是林家家主,有个帮手扶助也好!他再怎样,还能违逆了家主嫡子不成?”
贾敏惨淡一笑:“可安哥儿不同!你忘了那张冬儿么。你说,安哥儿长大后知道了他亲娘的死因,会不怀恨吗?以石康所见的,那就不是个普通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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