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页
“看来北静郡王倒是很相信贾家人的品行啊?”忠顺亲王嘻嘻一笑, 转身对永嘉帝道:“那这样好了,皇上,不如现在就派人去检查那批嫁妆是否完好。如果发现了缺失, 贾家看来是银钱困窘的,那就请北静郡王补上好了!”
“北静郡王,你现在还相信贾家是清白的吗?”永嘉帝淡淡地问道。
“是,臣仍然相信。”北静郡王艰难地回答道。此时,他是不能再改口的。
“既如此,着内务府与户部派人,取了当时登记的嫁妆单子,一同前去荣国府对照着检查。如果没有缺失,那就是忠顺你冤枉了他们,朕罚你三年的俸禄,你当面给贾家赔罪;若是发现那嫁妆被挪用贪占了,朕也不再加罪贾家了。既然方才北静郡王给他们作保,命北静王府加倍补上就是!”
北静郡王心中一颤,生出深深悔意,永嘉帝竟然想出这种法子来!被自己的话语反噬,他只能强颜欢笑地表示自己完全赞成皇上的作法,但自己还是相信贾家的操守。这样似乎还能为让自己的名声更好一些,至多是识人不明。不,不是识人不明,是他太相信老亲的操守了,可惜了先荣国公的一世英名啊!
“不过,”永嘉帝的声音冷峻,漠然地看着北静郡王道:“你极力赞成让林明安兼祧,这样不合伦理的提议出自你口,朕实在不解你的用意!”
“陛下,臣是”北静郡王连忙要为自己辩解。
永嘉帝却不根本不理会他:“朕忽然冒出个疑问,若是我皇家不幸,嫡脉断绝,后继无人,朕过继宗室合适的孩子为嗣,那朕是不是能算他的父亲呢?若是朕百年之后,会不会有人以血脉之情为理由,要他回归自己原来的家中?他继承了帝位之后,若是提出兼祧两家,那日后在奉先殿中会享受祭祀的,是嫡脉呢,还是出继了那孩子的那脉宗亲?”他冰冷的目光投向北静郡王:“北静郡王,假设一下,如果朕过继的是你的儿子,你日后的身份,仍然是北静郡王呢,还是会被尊为太上皇,或者追封为皇帝?”
北静郡王顿时跪下磕头不已,惊惶地呼道:“陛下,臣万万不敢有此大逆不道的想法!”他被永嘉帝这犀利的问话吓得心胆俱裂,浑身冷汗淋淋。心怀不轨,窥伺帝位,这样的罪名若是被按在自己身上,那北静王府可就玩完了!
“既然没有,如何能说出让已经出继的林明安兼祧两家那般荒谬的话来?”永嘉帝语气森然:“可是北静郡王一向号称博学多才,被称颂为贤王的!”
北静郡王跪在地上,脑中念头急转,一咬牙,当机立断:“陛下恕罪,是臣心愚目盲,卖弄学识,臣之过也!”
“既然北静郡王坦诚自己心性学识有差,那就闭门读书,反省己过吧!”永嘉帝发落了北静郡王,又环视着群臣道:“众卿家可有异议?”
众人对视了一眼,心中悚然,永嘉帝把话都说到了这地步,哪里还能掺和,齐声道:“陛下圣明,臣等无异议!”
“如此甚好。”永嘉帝和忠顺郡王交换了一下眼色,又赞许地看了一眼林明安。这出戏,是他们三人一手策划的,不枉他们耐心忍耐了这么久,今日初战,结果让人满意。
区区贾家,从来不是永嘉帝的目标!他们,只是他手中用来反杀,用来探路的过河卒子!贾家,还有用处。
户部和内务府分别派出了精干的人员,由宫中大太监夏言带领着,拿着在姑苏就统计好的一份嫁妆单子,浩浩汤汤地来到了荣国府。现在,贾家还没有问罪,但永嘉帝的态度谁都知道。夏言嘴上虽客客气气的,行动上半点不放松。
贾母已经知道了宫中发生的事情,木呆呆地坐在一旁,心中乱成一团。再想不到林明安还留着这一手,他明明手中捂着断亲文书,却要到最后关口才肯拿出来,一点一点地把贾家的谋算整个儿地摊开在世人面前。前两代荣国公辛苦积累下的名声,如今被毁了大半,人们谈起贾家来,都带着讥讽和不屑。
夏太监这几年来,陆续已从贾家‘借’了足有大几千两银子,如今说话却是阴阳怪气,不愿通融。
“老太君,我们奉陛下之命,来检视一番封存的林姑娘嫁妆。您放心,要不了多少时间。咱家一定会监视着当差的,不让他们浑水摸鱼,惊扰了贵府上下。”夏太监满面堆笑着道。
“玉儿的嫁妆么?”贾母闭了闭眼,涩声道:“当初迎接贵妃娘娘省亲建了大观园,园中房子太多,府中现成的摆设不够,玉儿就答应借出了些,如今那些还好生生地在园子里摆放着呢。清点时,请老内相别把那些摆设漏下。”
“好说,好说,那咱家就让他们对照着嫁妆单子去查看,也不会冤枉了好人的,老太君只管放心!”夏太监点头答应了下来,心中却想着,这事他可不会给贾家瞒下来,回去后定要如实禀报陛下。
贾家的女眷都被请到了荣禧堂内室,夏言亲自带着宫中的小内侍挨着屋子,拿着单子查看,在单子上做下标记。在外面一片忙乱,内室中各人都沉默不语,从心底里透出阵阵寒意。她们身在官宦世家,再如何深居浅出,对政治上的沉浮荣枯,也是有着天然的敏感。一股大厦将倾的悲凉气氛笼罩在荣禧堂上,每个人的脸上都满是沉郁担忧,举止惶然。
其中,王熙凤的脸色更是变得最厉害,她死死地抓着身边平儿的手,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王夫人看了她一眼,就撇过头,合上眼,手中的佛珠转得飞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