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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视了一圈四周, 屋子里陈设考究,窗外花木婆娑,色绿香幽,可见那日子过得精致。可是林妹妹身在其中,真地会觉得很快乐吗?林妹妹如今与宝玉看似和睦,但感情已然产生裂痕。林妹妹是个灵性善感的女子,曾那么倾心宝玉,虽然口中说得洒脱,真能看得开吗?只怕纵然举案齐眉,终究意难平吧?薛宝钗蓦然之间,心中不自觉地涌出一句佛偈:一切皆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想起当初自己和母亲曾对于宝玉的婚事孜孜以求,薛宝钗心绪复杂,既有一种‘逃过一劫’的庆幸,又为林妹妹觉得悲凉,花团锦簇,岁月静好之后,是两心的疏离和对不能宣之于口的,对彼此的失望。
“林妹妹!”薛宝钗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轻轻地地拍了拍她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惯常的安慰之词,林妹妹不需要。
林黛玉莞尔一笑:“宝姐姐,不必如此!我想,如今大家这般,已是很好的结局了。你看,”她竖起手指数道:“宝姐姐你家庭和睦,后面的日子越来越有盼头;我与宝玉也算安稳度日,彼此之间再如何,都有昔日的情分在,林家的香火也能延续;迎春姐姐如今也安好,以探春妹妹的手段和心气,也定会把自己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惜春妹妹在京城的大庵里出家清修了,这是她的心愿,求仁得仁。比起”
见薛宝钗不解地望着自己,林黛玉吸了口气,低声道:“宝姐姐,前不久,我做过一场梦,梦见了我们姐妹的故事。梦中的情景细致极了,仿佛是真地发生过一般。醒来后,我竟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究竟如今的日子是真,还是梦中才是真实!”
在梦中,她唯一的弟弟没了,母亲在伤痛中也跟着去了,年幼的她依然是拜别了父亲,千里迢迢地去了京城荣国府,由外祖母抚养,或许是为了‘丧母长女不娶’的顾虑,也或许是为了避祸之举,母亲和弟弟死得蹊跷,父亲在扬州巡盐御史的任上举步维艰。但那时她却是不知情的,在贾家,她的待遇胜过了三春姐妹,外祖母偏疼,上下人等对她都很不错,只是二太太比较严肃。她在贾家过得很开心,还有表哥宝玉,与她最亲密,两人在一起吃饭、玩耍,亲密无间。后来,二太太的外甥女薛宝钗也随家人也来到了贾家,但宝玉还是与她更好。
这样快乐的日子过了几年,她也慢慢长大了,和宝玉之间心意相通,暗暗生出了情愫。这当儿,父亲病重,琏二哥带着她回扬州探望。父亲已经时日无多,病榻前告诉她,自己去后,她一个孤女是难以立足的,更没法在族人窥觊之下保住偌大的财产,而林家与宗族关系也不亲密。父亲为她考虑,与外祖母说定了她与宝玉的婚事,待她出了孝,再大一些就与宝玉完婚。林家的财产,除了留下一些给宗族外,其余的都给琏二哥带回贾家,给外祖母收着,那就是她的嫁妆。
父亲死了,她随琏二哥回到了贾家。在她还在扬州的时候,元春大姐姐被册封为贵妃,贾家上下都欣喜若狂,自此就是皇亲国戚,更上一层楼了。为了迎接贵妃省亲,贾家建起了美轮美奂,极尽奢华的大观园。省亲后,众姐妹和宝玉一起入住进了大观园。她选了千竿翠竹环绕,郁郁森森的潇湘馆,和宝玉住的金碧辉煌的怡红院相邻。
姐妹们在大观园中度过了难忘的青春岁月,过了几年快活日子,也见证了贾家的渐渐没落。
她渐渐感受到了贾家上下对她态度的变化。初入荣国府时,她是位高权重的巡盐御史的独生爱女,来贾家不过是暂住,由外祖母教养。她的身份是尊贵的客人,谁对她都是尊重亲热的,很受照顾。那时她在贾家住着,与姐妹们和宝玉相伴,心情也是放松坦然的。
父亲逝后,她就是一介孤女,除了外祖母家,也无处可去。在势利的人看来,自然是落毛的凤凰,身价一落千丈了,再没有必要逢迎。世情如此,她也没太伤心。可是,让她惶然不安的是,外祖母对她与宝玉的婚事绝口不提,可父亲临终前明明告诉过她的啊!
父亲不会骗他!那么外祖母不提,是为了什么?因为见她与宝玉年纪还小,她还在孝期,怕说出此事来,大家反而见面害羞避讳?还是,还是她没了做官的父亲,因此觉着她配不上宝玉了?二太太自然更中意自己的外甥女薛宝钗,而薛家还是巨富的皇商。可是,她不是有林家大部分的财产做嫁妆吗,琏二哥从林家宗族手上争回来的,父亲明言是留给她的?
她不好去问,心里默默算了算贾家的经济账,知道贾家已经入不敷出。再算算那大观园的建造花费和时间,正是自己自扬州回来的前后,心中就若明镜一般,知道自己不能去追问林家财产的去向了。整日患得患失,思虑过甚,别人都道她多愁善感,心胸不畅,可无人能明白她无处倾诉的苦恼。或许,清楚原因的人也装作不知吧!
宝玉,就成了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只有他,是始终在关怀着她。她对宝玉的感情越来越深,不能自拔。宝玉,也是她唯一的出路了。她和宝玉两人心灵相通,情义甚笃,未来却是还未有着落。她只能怀着期望,一日日地无助等待。身边丫鬟紫鹃也为她忧心,帮着她试探宝玉,闹出了好大的风波。那时,所有人都知道宝玉对她的心思了,但是外祖母和二太太还是没有松口,讲出准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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