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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0章 焰火

      方才楚朝晖本想伸手抱抱五皇子,已然拖曳着及地的长裙准备起身,孟昭仪显然不想给这个面子,直接吩咐乳母抱着五皇子退到了后头。
    慕容薇瞧着姨母脸色尴尬,自然暗暗心疼。苏暮寒害人在先,并不能埋怨孟昭仪无理。她只是低低举杯,向楚朝晖笑道:“姨母今日这身装扮好看,那宽边的是什么绣样?瞧着比折枝海棠更为富贵。”
    甥女替自己解围,楚朝晖脸上热辣辣的羞意掩饰得还算得体,她展了一下自己宽大的衣襟,解释道:“这是玉堂富贵,正对应今日佳节的气息。”顺便将手一勾,示意明珠回到自己身后。
    往日里不看僧面看佛面,明珠走到哪里,都会有人给她三分薄面,今日却被孟昭仪当面给了没脸。明珠捧着未送出的礼物,垂首退到楚朝晖背后。
    皇太后瞧在眼中,心知这两位昭仪娘娘满腹怨愤,终归是前番受了委屈。
    此时无法替大女儿出头,皇太后只便将酒杯一举,向众人笑道:“尝尝这个酒,当真香甜。晚些时候城门楼上一起去看焰火,暮寒也燃上几支爆竹。往昔多病,几年都没有这般热闹。”
    将话题牵到自己前几年的病中,两位昭仪便见好就收,更兼真心牵挂旧主,转而关心起太后娘娘的凤体。你一言我一语,声音宛转如空谷黄鹂,气氛转眼间便热络起来。
    皇太后的吩咐,苏暮寒自然躬身应着。离了座亲手替皇太后把盏,又贴心地将新上的翡翠白玉羹盛了一碗,搁在皇太后面前。
    眼瞅着徐、孟两位朝仪与旁人谈笑风生,对自己和母亲却不理不睬,苏暮寒心上不知暗暗咒骂了几百遍。
    贱人死不足惜,杜侧妃那条命没什么价值,可惜的是慕容萱如今还好端端坐在自己眼前,不仅如此,宫里头又添了个碍眼的皇子。
    果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崇明帝白捡了皇位,身份便立时云泥有别。
    再过几天,自己见了慕容萱便要俯首;若是再过几年,见了那如今襁褓里的庶子,也要低头。想着自己堂堂楚家外孙的身份,却要被崇明帝慕容清几个小妾的儿子辗压,苏暮寒心上更是不忿。
    楚朝晖往日众星捧月一般,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无耐之下依旧与两位昭仪娘娘无话找话。
    那两人对她到也客气,若有垂询,也是恭谨做答。除此之个,却是只字片语的客套话都不说上一句,任谁也瞧得出底下的暗流涌动。
    辛侧妃坐在末位,将头垂得极低,只默默拿汤匙搅着自己面前那盏白玉汤,却是如鲠在喉,半点也咽不下去。
    徐昭仪与孟昭仪也不与她搭话,只照拂着阿萱用膳。偶尔向皇太后与楚皇后敬酒,也与慕容薇姐妹说几句笑话。
    慕容蕙如今三句话不离汤伽儿,她离得徐昭仪近些,便将前日与汤伽儿一起研读《齐民要术》的事情说与她听,钦佩地说道:“昭仪娘娘不晓得,那丫头了不得,宋大人何等的口彩,前日竟被伽儿驳得哑口无言。”
    徐昭仪对朝臣不熟,感兴趣地问了一声:“是哪一位宋大人?”
    慕容蕙扁扁嘴,忆及当日的场面,还有些意犹未尽:“自然是钦天监副使宋潍源宋大人,一块又硬又臭的石头,叫伽儿几句话说的脸红脖子粗。”
    “住口”,楚皇后拔下发上的两股碧玉垂珠簪,轻轻敲在慕容薇纤长的手指间:“简直枉读了圣贤书,你一介女子,如何敢在背后议论朝臣?瞧瞧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今日十五,不能禁你的足,明日与汤伽儿一起抄写《女戒》,每人十遍,黄昏前交到秦姑姑手里。”
    被接回汤阁老府上过团圆宴,如今正偎着祖母在月下赏花的汤伽儿,大约知道了什么叫做躺枪的滋味。
    明明身上不冷,她却忽然打个寒噤,脆生生响了两个喷嚏,慌得汤老夫人赶紧解下身上的披风,又一叠声地吩咐丫头,赶紧去替姑娘取件夹衣。
    被慕容蕙这一搅和,席间气氛虽然宽松,徐、孟二位昭仪的立意还是十分明显,偏就略过了安国王府里三位主子,将他们当做流动的空气。
    两位昭仪娘娘隐隐的敌对都是冲着安国王府,想着前些时那些空穴来风的流言,楚朝晖站在二人的角度考虑,不觉得她们失礼,只觉得自己心里头怄得难受。
    儿子坚决不承认这件事里有他的手笔,杜侧妃早被烧成了一把灰。怪只怪自己一怒之下撵走了苏光复,兴许那个人才是罪魁祸首。
    可叹自己一辈子不与人起纷争,如今孀居谢客,自求清静,却无端被人飞短流长,整日议论纷纷。
    幸亏有脂粉的遮掩,若不然,楚朝晖都不晓得自己那张脸该如何难堪。
    城门楼上有灿灿的焰火腾空,一片火树银花的盛景也映上寿康宫的夜空。
    崇明帝派了玄霜过来传讯,大总管堆着一脸的笑意,逐个与众人见礼,这才说道:“陛下与诸位大人已经登上了城楼,今夜要与民同乐。遣奴才过来问问,主子们可有兴致也去城门楼上瞧瞧?”
    皇太后兴致极好,立时便命人摆驾城楼。
    凤驾在前,众人三三两两簇拥在左右,一队手提水晶灯的宫婢开路,步辇从金桂飘香的湖畔小径间经过,落花簌簌,湖月相映,一轮玉盘清晰地浮在水面。波光潋滟间,花影扶疏,又将玉盘搅成碎银。
    苏暮寒走在最后,眼望着前头徐、孟两位昭仪素手相携的身影,眼中有怒焰纷飞,借着月色的掩饰瞧不真切,那冷厉如冰的目光却是飞快扫过她们长裙逶迤的背影,似呼啸的羽箭破空。
    几个奴婢出身的人如此不知好歹,如今不过只是区区的昭仪,便敢给自己母子脸色瞧。待他日封了妃与母亲平起平坐,眼里岂能容下旁人?
    尤在发狠间,楚朝晖轻轻回身,招手唤了一句:“暮寒”。月光下母亲的脸庞宁静而柔和,依旧与旧时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