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天麟休养身体这几日，何连无数次庆幸自己当初撒娇耍赖非要跟过来。为了隐蔽起见，这小院中是不能有随侍的小厮侍女来往的，封天麒刚歇了半天的气就跑去忙论武会的事情，墨兰怕他辛苦一直在旁边帮衬，谁也没有办法照顾连端茶都会手抖的小侯爷。
    或者说即使他们担心得不行，若谁放下自己该干的事成天在房间里不出来，外人定然要心生疑惑的。
    何连曾经也疑惑小侯爷自小练武的身体怎么会疲累至此，后来蓝石楠才告诉他萧擎给封天麟和正风用了一种麻痹身体的蛊虫，只是竭蛊本性凶悍，在它待着的一定范围内比它弱小的蛊虫都会被压制，所以当时两个人才醒得很早。当离开了竭蛊的影响范围，蛊虫的毒性发作，接下来的几天都会浑身酸痛无力。
    封天麟好得还算快些，从回来就和他们只见过一面的正风现在还住在城东百草谷的分部里驱除蛊虫呢。
    百草谷的老大夫给小侯爷把脉片刻，奇道：“这位公子体内的蛊虫竟已经死了，只是一些余毒未消，多吃几服药就好。”说罢摇摇头，“老夫行医多年，还没见过这种情况。”
    何连在旁边问道：“若有罕见地极霸道的蛊虫在这种蛊的附近，它会不会有可能吓得干脆直接死了了事？”
    “要能做到如此，怕只有传说中的几种蛊虫能做到，世间几乎无人能将那些蛊虫培养出来了。”老大夫仍然疑惑地捻着胡子尖，“或许是公子的体质有些不同，蛊虫没了总是好事。对了，记得老夫留下的药要慢火将两碗水煎成一碗才好。”
    封天麟起身一瘸一拐送大夫出了门，扭头看见何连已经乖乖搬了小泥炉放在屋檐下准备煎药了，再看小孩眼底有了青灰，便抽走小孩手里的蒲扇道：“连连去休息吧，我自己看着药就好。”
    “大夫说你不能劳累，你转眼就忘了。”何连不理他，坐在泥炉旁边的小板凳上像生根了似的，一板一眼道：“我答应师父和师兄要好好照顾你，不能食言。”
    封天麟实在没有法子，就拆开大夫留下的药包，“大夫说吃这药不能吃糖，留了一包甘草给我。”
    果然这话音一落，何连的眼睛亮了一瞬，对上小侯爷有些戏谑的笑容，又扭过头去不看他。
    片刻之后。
    何连含着一片甘草躺在床上，积攒了几天的倦意上涌眼睛已经有些睁不开了，还要撑着眼皮叮嘱封天麒：“你一定好好吃药，吃了药赶紧休息。”
    一看到他那一副大人似的一本正经的模样，封天麟就想逗他，“你叫一声哥哥，叫甜一些我就答应你。”
    何连气得都有点要醒了，但脑子迷迷糊糊还记得要顺着病人不能让他生气，因而小声唤了一句“哥哥，好哥哥，算我求你待自己好些……”说完头一歪就睡熟了。
    封天麟差点绷不住笑出声来，左右揉揉小孩有些消瘦但还有点肉肉的小脸，心说怎么会这么乖巧可爱啊！
    在神都的时候他就发现何连喜欢吃甘草。小孩每次见他喝完不能跟糖一起吃的药含着甘草片，眼睛就忍不住盯着看。
    那时候何连别扭得要命，任他如何逗弄涨红了脸也不肯说想吃一片。后来小孩和他熟悉了，才肯同他讲些从前的事情。原来从前何元清带着何连住的地方旁边就是药铺，药铺掌柜经常给他嘴巴里塞一片甘草当糖哄他，所以小孩总忍不住想念那一股苦甜苦甜的味道。
    封天麟觉得自己私心很重，竟希望何连永远只是一个被一片甘草就骗去睡觉的乖小孩。
    就像在那一晚的无可挽回之前，陈末其实就已经知道陈青是在骗他，却还是会为了那个叫他哥哥的少年伤心。
    在陈末为数不多的描述中，陈青是个有些羞涩不爱和人打交道，但十分依赖哥哥的单纯少年。但再怎样水晶般剔透的单纯，被权利的污垢染上，就永远不可能恢复洁净了。
    封天麟自己经历过的那些事，不想何连再经历一次，可从这次分别，又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纵使相隔千山万水，鞭长莫及也想亲自护他周全。
    ……
    五天后，蓝石楠带着封天麒和何连送走了乔装改扮的镇远侯和他的贴身护卫，又踏上了归程。
    这一届论武会出了不少波澜，好在结果不错，尤其是墨兰夺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锦绣山庄其他弟子的名次也很可观，十分长脸。
    王家大公子自然是舍不得自家刚叼到窝里还没开吃就跑了的媳妇，但蓝石楠直接一句过段时间白芨就会回锦绣山庄，墨兰立刻斩钉截铁就要走。王锦程拦也拦不住，只好在老父亲和妹妹的嘲笑中含泪给媳妇带了足足的东西，一直送他们出了沅城。
    封天麒还想嘲讽他几句没出息啊，好笑啊之类的话，见他如此凄惨的模样倒是不好意思开口了，只能冷哼一声，一夹马腹走在前面不去看那对难舍难分的鸳鸳。
    蓝石楠照来时一般带着何连坐在马车里，车中被王家布置得十分舒适，还有茶果点心。只是小孩闷闷不乐地垂着头缩在角落里，看起来不大对劲。
    “你要是想天麟了，就像以前一样常常给他写信不好么？”蓝石楠心知这孩子与自家外甥感情颇深，便柔声安慰道：“这一次万幸有你照顾他，走之前大夫说他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
    “之后总能见面，我何必想他？”何连鼓着脸倔强道。
    至于真正的原因，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跟蓝石楠倾诉。
    就在前天晚上，何连照例窝在封天麟身边入睡。虽然是两床被子分开，但何连每次都要在封天麟睡着以后像只小狗一样拱来拱去地地钻进他的被窝。
    只有紧紧挨在一起，才能让何连有一些安全感，知道眼前这个人安然无恙。
    可这一晚，明明应该黑甜的梦境却变了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