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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近来易河泛滥,饥荒四起,谢老爷还抵押了几间铺子,去邻城买粮救灾了。”
“只是听说漠阳道上起了匪患,他这一去,怕是会有危险啊……”
身旁的伙夫还在忧心忡忡地叹气,只见一个面容俊秀的青年,瞬间神情凝重起来,那人顾不得刚点的茶水,只抛了一锭碎银,便匆匆往来时路离开了。
“真是奇怪。”伙夫嘟囔道。
……
漠阳道是来徽州的必经之路,一侧傍山,一侧险崖,最易设伏劫掠。
等到谢迟赶到时,两方正鏖战,抢匪凶神恶煞,手上的大刀舞出了破空音,而护粮的也杀红了眼,死死守着身后救命的粮车。
褐黄的麻袋上,纵横地沾满了血痕。
凡人的争夺,在谢迟眼里就如小孩过家家般的粗糙,他敛了一身修为,伪装成路见不平的侠客,出手救下了运粮的车队。
匪寇见杀出来了个硬茬,竟无人可与之匹敌,己方又伤亡惨重,只得匆匆捡了刀斧,连滚带爬地逃之夭夭。
谢迟收了剑,还不等他出言询问什么,就见谢老爷穿着一身粗布衫就飞奔过来,他顾不得看自己身上的伤,着急忙慌地检查了一圈粮车。
略显疲态的谢承念擦了把额上的虚汗,径直向谢迟道了谢。
谢迟扶他起身,两人一路谈笑甚欢。
谢老爷只觉这个年轻的后辈有一种说不清的熟悉,仿佛他们本就该天生熟稔。他只觉这趟出得划算,平白多了个忘年交的好友。
“谢老爷可真是菩萨心肠,千里迢迢运粮解难。”谢迟看了眼望不到头的车队,发自肺腑地感叹。
谢承念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世人多谬赞,其实我也不是全无私心……”
“小兄弟有所不知,老夫其实还有一个兄长,只可惜他自幼体弱多病,游方高人说,若是不踏上修仙之途,怕是会年少早夭。”谢老爷陷入回忆,叹气道,“家父家母舍不得,却又无可奈何,谁料他这一去,便再也杳无音信。”
“我只是一介庸人,自然接触不到修行之事,更无法完成父母遗憾,寻到失散的兄长。”谢老爷怅然叹息,“但我想,既是修仙便有因果,若是我多做些好事,也盼这善果落到我兄长身上,弥补他少年离散,无亲无眷的艰辛。”
少年离散,无亲无眷。
原来,也有人在不知处惦念着他。
压在谢迟心头沉甸甸的巨石,终是顷刻间彻底崩塌。谢迟的眸中闪过隐约水光,却扬起了笑,他缓声道:“你兄长必然能知你所想,得你馈赠。”
谢老爷也笑了起来,他望着蜿蜒蚁行的车队,不知为何,像个老小孩一般,突然幼稚起来,小声地骄傲道:“如此甚好,想来我那兄长,定也是顶天立地的好人。”
会的。
谢迟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里默默补充道。
你的兄长,定会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
“所以,我想成为一个好人。”谢迟眼中带着笑意,他格外认真道,“因为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有人对我许下了期盼。”
他的过去是没法被洗净的污点,但他却可以用漫长的未来,弥补这些错误,不辜负这份信任。
“所以,你去了东妄海。”
喻见寒尝到了口中漫开的涩意,其中夹杂着微弱的铁锈味。他依旧维持着一副知心挚友的模样,但那枚被紧握的剑坠,却将他的掌心硌得生疼。
所以哪怕是在东妄海困守千年,你也从来没有过半分怨言。
谢迟笑了起来,他将剩下的茶水一饮一啄,一切尽在不言中。
喻见寒摩挲着温热的剑坠,他突然转换了话题,缓声道:“听阿谢这般说,我突然想到,自从我入了承昀宗内门,就再也没回过家了。”
“为什么不回去?”
见鱼儿果真茫然地咬了钩,喻见寒微微侧头,他将目光远眺,落在了缥缈无常的云海之上,眼中是一种莫名的怅然。
“当年,我撞破一名大能的秘密,等我回家求援时,却发现——自己已经成了家族的累赘。”
他像是在阐述一条理所当然的准则,语气分外轻缓平和:“而累赘就该被放弃,不是吗?”
谢迟脸上的笑意彻底敛尽,眸中皆是愕然——他只以为九州剑尊身份显赫,道途坦荡,却不曾想过繁花锦绣后,竟有这样的沉疴往事。
喻见寒又转头凝视着他,那双眼睛就像是深不见底的清潭,纯澈通透,但似乎又沉淀着太多不可言说的情绪。
它们压抑着,沉默着,在牢笼中酝酿着。只等出笼的一日,痛痛快快地将这个肮脏的世间撕裂个彻底。
“阿谢,他们放弃我了。尽管我活下来了,但是……”
那人似乎觉得自己过于睚眦必较了,他不好意思地微微垂眸,语气里带着歉然:“但是我真的,没办法原谅。”
谢迟心头微滞,恍惚间,他的眼眶微微湿润,耳畔又隐约地传来了一句模糊的话语。
——我带你走。
*
“老爷,真的要这样吗?”带着哭腔的女声传来,“见寒他是我们的孩子啊!”
与她对话的男人重重叹了口气,他语气满是疲惫苍凉:“可你也听到了他们说的,若是我们不交出见寒,你和延棋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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