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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府衙里做事的,宋均是正式任命的主记,晏然与沈育一样,也是打杂,来的时候更少,还要顾着书院那边听课。
偶尔来几次,前脚方至,穆济河必然后脚就跟来。沈育常常对他二人无语,教训穆济河道:“闲杂人等总往公署跑,想做什么?拉关系吗?”
晏然不知又躲哪儿去了,穆济河顺势赖上沈育,偷他茶水糕点吃。
“丁姐呢?山里过得好吗?”
沈育斜他一眼:“我怎么知道,又不常通信。山里什么都缺,怎么过得好?”
穆济河便说:“我总觉得,那天其实没必要送她走啊。你说,你堂堂郡守公子,抢女人而已,还怕他一个少府史?大不了把丁蔻抢回你家去,单光义还敢上沈家要人?不怕老师把他办了?”
真行,沈育懒得搭理他,心说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来的次数多了,有次撞上来府衙公干的单光义,吓了沈育一跳,正想叫穆济河与晏然回避一下,穆济河却坦坦荡荡、目不斜视。
穆济河眉毛上的伤疤早落干净了,上回蒙着面,料想单光义应认不得他。果然与单光义擦肩而过,谁也不见异样。多日以来,也不曾听说单光义又有新的动作,看起来那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倒是沈育某次与沈矜同行,遇上单光义。
“令郎的身形……像是在哪儿见过?”
沈育不动声色,背上一滴冷汗。
单光义又说:“身板够硬,是个练武的好材料,哈哈哈哈。”
虚惊一场,原来只是奉承罢了。
沈矜要接路甲的摊子,事先便做了不少准备。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汝阳风气如何可想而知,除却那些被朝廷免职或收押的大蠹,还有些拿蝇头小利、与人行方便的文员或差吏。
这些人所得甚少,犯的事也没有多了不得,却不能放任自流。如何处置他们,令沈矜很是一番头疼。
某天与沈育谈及,说道:“一点小钱,充公,连钱库的漏风都糊不上,倒显得我铁面无情。”
沈矜有意无意,已开始与儿子谈论公家事物,晏然在一旁听着,并不插话。
沈矜问:“你看怎么办?”
沈育道:“勿以恶小而为之,当然不能放过。”
“问题是把握好度,切勿小题大做。依照处理路甲一派的手段,那就罚不当罪了。”
“但若是轻拿轻放,又会失之威严,难免再犯。”
“是这个理,”沈矜点头,问,“晏然,你有什么想法?”
晏然老实说:“充公吧,苍蝇腿再小,也是肉。”
沈矜与沈育都笑起来。过得一会儿,沈育沉吟道:“我有个想法,不太成熟,说出来给大家参详——将这些差吏,得利多少,一一入账,并不是充公,只作个记录,表示大人对他们的行为都心中有数。暂不作计较,是大人宽宏,给一个机会,日后若再有人以利谋好的行为,如实上报,便可在账上免去一笔,消了账,才算抵罪。”
沈矜听得一笑,看看儿子,将之记下来:“不失为一个办法。”
柿果熟透的日子,沈矜提出一起去城墙上走走。汝阳立于水之北、山之南,已有千年历史,文字记载以前的上古三皇五帝时期,沱河平原一年成聚、三年成都,历代的残垣一层垒一层,承托起如今高逾三丈的巍峨城墙。
城中俱是低矮的平房,唯有城墙四面建有高耸的角楼,以便瞭望。东边角楼可以远望绕城而走的沱河波涛,是以称作“临江观”,沈矜与沈育登楼便是在寒凉的秋夜。
暮色下,千家万户亮起灯火,正如天上星河在人间的倒影。沱河黑水翻涌,奔腾向傍晚紫云缭绕的天际,水汽弥漫原野。北边嶂山卧伏的庞然身影,沉默中投以注目。
登临高楼,秋风萧瑟,平野辽阔。
父子二人各添了件保暖的衣衫,不知不觉已近深秋。
沈矜道:“北面看,是什么?”
北边是挡住视线的高大山脉,山上浮云丝丝缕缕,云后是半掩的明月。
沈育答道:“北边是望都城,然后是涿水,是上都。”
沈矜笑了笑:“未料你志向很快就变了。从前说什么,要继承书院,发扬光大。如今是南边的小子已不入你眼,想去教北边那位?有什么好的,你也看到了,公务繁忙,案牍劳神,未必是你想要的生活。”
沈育安静听父亲教诲。
“如今形势内忧外患,外有北晁虎视眈眈,内有阉人把持朝纲。咱们在储宫一岁有余,曾不见制诂出于金銮殿,陛下不临朝,三公不佐政。即使有心请来士族经师为太子讲学,最终也不免明升暗贬,遭受驱逐。此其一也,更要紧的是,北边武人朝廷素来凶狠霸道,恨不能鲸吞大江南北的土地。南亓疲敝,是他们可遇不可求的好机会,有识之人决计不会错过。眼下是他们的太子也出了问题,太子者国本也,尚且自顾不暇,一旦料理妥当,缓过劲来,我们就要直面强敌了。”
浮云盖过弯月,一时间嶂山与沱河都隐没在阴暗中。
沈矜道:“以你之见,北晁与南亓,哪一边能先一步解决国内问题?谁得抢占先机,回复国力以应战,这将决定战事的胜负。”
这个问题,想必正是执政大臣们伤脑筋的。然而不论怎么自欺欺人,答案都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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