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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育和连轸对上眼。
    “连哥儿也在。”
    “啊,”连轸愣愣的,“沈育,你爹还好吗?”
    梁珩忙朝沈育指指脑子,摆摆手。
    “托你爹的福,”沈育十分默契,又对梁珩说,“有空吗?带你去见个人。”
    今日巡防的是段延陵,梁珩本想知会段延陵一声,让他帮忙遮掩,不料沈育却说:“别让姓段的知道。”
    梁珩看看沈育,又看看连轸。
    一刻钟后,三人正大光明出现在承明门下。
    段延陵正教训一个下属,看见沈育,脸色显然更差了。
    “要出去?”
    “我请殿下去看看我爹,他最近不大好。”连轸说。
    “有……”段延陵一脸郁闷。梁珩怀疑他想说的是“有病吧”,但段延陵从不当着连轸的面说他脑子有病。
    “回见。”梁珩大摇大摆,走出承明门,阍门的南军或许会去通知仇致远,但无所谓,仇公从来不管皇帝与落魄臣子同病相怜的芝麻小事。
    沿着凤阳大道走,杨柳翠冠满京华。碧天云如丝缕,晴光如粼。
    离开章仪宫,梁珩浑身都松快不少,听得沈育说此行乃是拜访前司农部丞揭云。揭氏亦是一位老臣,阅历较之自困铁屋的文尧也不遑多让,先帝在位的最后一年,揭云乞请告老还乡。不知怎的,过去这许久,新帝尚已即位,他还住在王城。
    “不是说去看我爹吗?”连轸追问。
    “先去看揭先生,再去你家,”梁珩哄他,“看你表现。”
    当初担任司农部丞,揭氏一门风光,宅门都是临街而开。原来的涂金剥落,门梁磨出窘迫的白芯。
    门僮前来应门,知是右都侯来访,并不似文家将人拒之门外,倒是大大方方迎进来,请到厅堂奉茶。
    沈育早来探过口风,压低声音对梁珩道:“揭云虽来者不拒,但凡向他示好,都石沉大海听不见个响儿,甚难对付。”
    果然一会儿主人来了,是个面色红润的黝黑老头子,穿着华贵考究,逢人就笑盈盈探手来握:“大人好大人好,这两位公子爷贵姓呐?”
    殷勤得很,吓了连轸一跳。
    下人进来添茶,梁珩知连轸不喜正经严肃的场面,让他自去找乐子,连轸便跟着下人一道离开。
    “先生,晚辈上次拜访,想必您还有印象。”沈育道。
    揭云粗犷的面容浮现一丝迟疑,嗯嗯啊啊支吾道:“这个,沈大人,老子……老夫已不当官了,朝廷有什么吩咐,让年轻人去做嘛,老子……老夫都是半截埋进黄土的年纪了。”
    沈育道:“先生既决意辞归故里,如何又长留望都,恋恋不舍?”
    揭云哑口无言,片刻后说:“这是大夫人……拙荆的决定,做老爷的也要听从妻子。”
    一番推拒,梁珩从旁观察,有种古怪的直觉,这位揭大人,浑然不如他想象中的模样,说话吞吞吐吐,期期艾艾。沈育的每一句话,好似都打了他个措手不及,但罗织些莫名其妙的借口,也要将话堵回去。
    “揭大人。”
    梁珩一开口,沈育就靠坐脚跟,让出寸许,令他的气场得以架设到揭云鼻子前。
    “车轱辘话滚的,我就不多说了。我只想问您一句,您当初的辞表我已阅过,其中提到因年老多病,请回故里修养,可眼下我见您红光满面,口舌利索,哪里有多病缠身的样子?”
    此言既出,便是打开天窗说亮话,重臣的辞表收在皇帝案头,谁人能得见?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梁珩表情寂寥,说道:“想必您是见过我父的,当初缠绵病榻奄奄一息,那才是久病中人。无病却请辞,您是为了什么?保全己身,抑或是爱惜名节?”
    厅内良久静默。
    沈育起身出去,让梁珩与揭云能有推心置腹的余地。揭云也许是有不甘寂寞的心思,否则也不会留在望都天子脚下,他退位时正值朝政浑浊,乌云蔽日,若是能得新帝信任,不知他是否愿意做拨云见日的那擎天梁柱。
    院里,先前奉茶的下人正在喂鸟,撒一把粟粒,鸟雀叽叽喳喳飞下枝头。
    连轸与他并肩坐在廊下,闲话。
    “印象里,我爹也总驼背。”
    “连铁郎的脊梁是世间最直的。那是你生得晚,你爹老来得子,是俯首甘为孺子牛啊。”
    沈育心中一动,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之前来过一次,曾见着那下人吗?
    他回到厅前,奇怪的是,梁珩委婉地表明身份后,揭云竟还厚着脸装听不懂,仍旧拿老话搪塞。沈育听了一会儿,走下石阶,伸手召来连轸,交代几句,又让他回去。
    下人问:“你想喂鸟吗?”
    连轸答道:“喂鸟很有趣吗?揭先生,为何你在此喂鸟,却让你家下人在堂上待客?”
    下人转过头,与连轸对视,缓缓露出一个斯文的笑容。
    第63章 神隐者
    “揭先生。”沈育总算见到了真正的揭云,尽管一身褐衣短衫,仍怡然自得。
    揭云被人拆穿,反笑道:“眼力不错。右都侯,你带来了连公的儿子,里边堂上那个,又是谁家公子?”
    “揭先生,您不妨亲自见见他。”
    揭云但笑不语,与他相较,沈育只是个毛头小子,宦海浮沉几十年,心眼比谁都精明。沈育上门拜访,留在堂中与“揭云”相谈的却是他人,能让天子右侯出面引见,还能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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