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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珩披了鹤氅,靠在连廊下,晒太阳翻文案,思吉给他递药来,他道:“瞧你也不大机灵,才来多久,药都熬上了。”
思吉又惶恐又不耐。不耐梁珩总有事没事刺他几句,惶恐若自己被小皇帝赶走,仇公不知要怎样惩罚他。
沈育从庭院尽头走来,单膝跪在廊前,握住梁珩赤着悬空的双脚,试温有些冰凉。
“药都喝上了,还光脚?”
梁珩似乎心情不错,嘻嘻笑道:“晒太阳啊。”
沈育挥手,支使思吉取来鞋袜,亲自给他穿上。
“你坐。”梁珩拍拍身边位置。沈育换到另一边风口,挨他坐下。
“羊悉的奏表,看看?”
皮纸展开眼前,却不是什么奏表,而是一份画押的口供。沈育微一侧眸,见思吉毫无所觉,靠着廊柱闲得发呆。
正是那位两年前失踪的尚书台属官,羊悉终于找到了他。此人着实善长隐匿,居然躲进深山老林,在一家仅供山客歇脚的茶寮二楼,一住就是两个春秋。好在深山生活不便,妻儿不愿陪同,使得此人不得不隔三岔五,下山回家慰问一番。便是在他回老家的这几天里,羊悉派去的属下,找上了门。
第83章 前尘事
口供中陈述,该人携带圣旨,尚在官道上,还未抵达汝阳,已收到处决单光义的消息。及至入城,尸首都被一副薄皮木棺敛了扔在郊外坟岗。莫说赦免不赦免,宽容不宽容,就是天王老子下凡,也救不回单光义此人。
然而圣旨还是要宣,听旨的还是要跪。等他宣读完毕,蠡吾侯迤迤然道:大胆郡官,公然抗旨,残害无罪之人,罪加一等,拟斩监候!
蠡吾万户侯,姓单名官者,赠以宣旨属官金三百银一千丝绸五十匹。属官领了钱财,回望都路上,一封辞官信函寄出,当即改道匿名归乡,钱财原封不动埋在自家宅底,次日本人便遁入山林避祸保身。
轻飘飘的皮纸后,摁了只掌印。
梁珩见沈育看完了,卷起纸函,与羊悉呈上的其它公文并放一处,说道:“待我批示后,还得交羊悉归档。使用时再拿出来。”
这话一半用以敷衍思吉,一半说给沈育听,好叫他放心。
沈育隐忍三年,等的就是这一纸清白,梁珩原怕他按耐不住,暴露出情绪,然而沈育却非常平静,连句多余的话也没有,为他铺纸研磨,淡淡道:“那便请陛下批示罢。”
想来也是,这份口供,对沈育而言,并无任何特别,他心里原就清楚父亲是遭人陷害。只有将证据公之于众,彻底地翻案,将真正搬弄是非的罪人绳之以法,才是沈育与宋均想看见的。
梁珩写毕一纸,搁笔在梅子青釉笔洗里一搅,墨纹晕开,他一阵咳嗽。
思吉要来伺候,被沈育示意不必,亲自为梁珩系紧鹤氅,借着宽袖遮掩,不经意将那一纸扫进袖袋。
“你换季是不是总要着凉?”沈育忽然想起,以前尚在储宫时,梁珩就因风寒病倒过。
梁珩含糊其辞,有点心虚,事实上,他不大爱穿秋冬衣裳,又厚又重蹦蹦跳跳时碍事,做了皇帝后不许蹦跳了,信州却又离了身边。
“药太苦了。”他换个话题道。
沈育面无表情,看他片刻,倾身亲亲他唇边,评价道:“还行。”
思吉无比震惊,难以置信。
“走了。”沈育提剑穿过庭院消失。槭树红了一半,霞色落满园。
“还不来收拾东西抬回书房,想冻死朕吗?”梁珩没个好气,使唤思吉。
回到北闾里。街口一家茶摊,支起棚子,沈育走得口渴,顺势坐进去。事实上他从见到那份口供开始,就感到口干舌燥,心火灼烧,二协在剑鞘里格格颤栗,只想劈了什么东西解气。
他排出两枚铜钱,茶生倒满一碗姜茶。天凉时节,武官的常服也新裁了一批,里衣束袖,绨绸袍厚重避风,铁灰色宽袖搭在膝头桌沿,沈育端茶喝一口,道:“王将军?”
“在这。”背后一茶客应声。
沈育摸出袖袋里墨迹尚新的皮纸,递给他。
“入秋了,梁王该动身了。”
茶客收了信,揣怀里,放了茶钱走出棚子
陶碗的水面如明镜清澈,倒映出沈育的眉眼,既冷且硬。
仇公府,正卧。
房门紧闭,黑布蒙窗,时时有惨叫声刺破壁瓦。府中下人皆习以为常,不敢从此卧门前经过,以免搅扰了公的兴致。
然而无风起浪,这日两个魔星双双驾临仇府。
“童大人!”
“牛大人!”
“止步!请去前厅稍候,奴才这就去通传一声!”
“前面是仇公卧房,千万去不得呀!”
姓牛的是一座移动的丘山,横冲直闯,将两旁阻拦的下人,撞得倒飞出去。童方负手跟在他之后,优哉游哉。
到得那间禁地般的卧房,牛仕达鼻孔朝天,抬脚一踹。童方抬手掩了口鼻。顿时一阵烟尘四起,两扇对开的雕花木门重重脱框倒地。仇府下人们面无人色,自觉死期已至。
房中无一丝光线,浓酽的香飘逸而出,日头下呈现云霞般的紫。
童方嗅到那气味,大大打了个喷嚏,嫌弃地挥袖散风:“他娘的,什么品味?”
烟雾搅动,跑出来几个人,纤细的裸|体,身上青一道紫一道,抓着衣服奔逃入后院。童方保持仪态,让出门道,一片衣角都不愿叫这帮娈童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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