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销魂 第89节

      孙凤大惊失色:“殿下你,殿下你怎能如此!臣——”
    “不会说话,下次就把舌头割掉来见我。我现在的品级不是晴王世子了,你这点规矩不懂么?”
    顾听霜推动轮椅到池边,照着孙凤一剑捅了过去!
    孙凤大叫一声,差点吓得两眼翻白厥死,等了一会儿没动静,才发现顾听霜的剑刃准确地穿透他的衣领。
    而后,轻轻松松地单手把他钓了起来。
    顾听霜手劲非常稳,稳而有力,他手里的剑是王妃家传,不弯不折,寒芒如新。
    顾听霜说:“孙大人,您得习惯,这个家里想管教我的人,基本都是这个待遇。”
    他松开剑。远远围观的下人们一早就被惊动了,之前不敢过来,此时此刻才敢围上来,把孙凤扶起来。另外有人通知了宁时亭,宁时亭抱着一只狼崽子,快步走了过来。
    孙凤看到宁时亭如同看到救星,他哆嗦了半晌后,有点委屈,又有点不可置信地问顾听霜:“那宁大人,也是这个待遇么?”
    好骗是真的好骗,这孙凤学富五车之名怕不是假的。
    顾听霜说:“——当然是真的。”
    他抬起眼,正看见宁时亭快走到跟前来了。鲛人的面容撞入眼中时,顾听霜忽而整个人抖了一下,接着想也没想——剑鞘横出,轻轻地贴上宁时亭腰侧,借着这股力量把他扫进了池水中。
    “扑通”一声,宁时亭也掉进了荷花池。
    顾听霜硬着头皮,面无表情地说:“就这样。”
    孙凤被哆哆嗦嗦地拉走了。
    宁时亭冷不丁被扫下水,犹自在迷茫中。他本来就是鲛人,完全不怕水,只是浮在水面上,好整以暇地瞅着这边的动向。
    顾听霜没敢看他的眼睛,一本正经地咳嗽了一声:“这个……我们提前商量过的,必要的时候要做戏。”
    宁时亭含笑说:“嗯,臣知道。”
    小狼由于被宁时亭抱着,也跟着一并落了水,更加悲伤了,摊开四爪任由自己漂浮,被宁时亭捞过去抱在了怀里。
    顾听霜把轮椅驱动地往前了一点,近到池水边缘,冲宁时亭伸出手:“上来吧。”
    宁时亭顺从地伸出手,借他的力往上爬。他本来穿着一件披风,落水后披风滑下,只剩下里面两件不算厚实的宽松里衣。被水一浸润,登时贴在了肌肤上。
    他银白的头发在水中弄乱了,同样湿漉漉地贴在脸颊边,眼角的微红不知道本来就是这个颜色还是被冻的。顾听霜一只手拉他的手,另一只手揪着他的领子,想把他提上来,然而在看见宁时亭这幅样子的一刹那,他觉得脑子里“轰”地响了一下。
    他想克制自己的目光,不直视宁时亭的脸,想去看看宁时亭在水中显露出的鱼尾巴,结果偏巧宁时亭这次没有化出鱼尾巴,湿透的衣衫下露出腿的弧线,还有……光裸的脚,白皙细嫩,线条分明。宁时亭用攒下来的小狼掉的毛做的绒靴也丢在了湖里。
    顾听霜手一松,马上要上岸的宁时亭猝不及防,又被摔回了池中。
    顾听霜直接调转轮椅,头也不回地往自己房里走。
    顾听霜觉得自己快死了。
    第93章
    顾听霜的背影远去了。
    宁时亭揉了揉头发,浑身湿漉漉地被人扶了起来。胖胖的小狼跟着又被摔下水一次,被人打捞了起来,愤怒的小狼一边冻得发抖,一边冲着它的头狼离开的方向愤怒地嚎叫,气得还冒了几滴眼泪出来,无比委屈地往宁时亭身上扒。
    宁时亭自己一身狼狈,还要顾着哄小狼:“乖啊,没事了,殿下他跟我们演戏玩呢。小狼乖乖,不生气不生气。”小狼钻进他的胸前不肯动了。
    旁边的侍从惊得目瞪口呆,主要是一下子没能理解顾听霜的思路。
    上次画秋已经重整了一遍府上人员,把来历不明的侍从侍女都大发了,留下来身家干净、忠诚老实的仆人。宁时亭身边还是听书服侍——听书自己强烈要求的,葫芦和菱角还时负责顾听霜。
    对于这次顾听霜假意和宁时亭疏远的事情,也基本只有这几个人知情。府上人只看到顾听霜把宁时亭推下去又捞上来,捞上来再推下去,吓得路都走不稳了。
    听书赶过来给宁时亭披衣服,用法术热了水,催他沐浴,还要骂骂咧咧:“他脑子有问题?明知道公子身体不好,大冷天的还把公子往水里推,要是冻出病来了,等这次……等这次那个什么孙,什么凤的人走了,我非得把他推下水八百遍不可!”
    宁时亭笑着说:“殿下也是情势所迫罢了。”顾听霜和孙凤的那段对话,他听到了,不过顾听霜后面又放手再把他摔了一遍的这个举措,他着实也没有想到。
    不过顾听霜这个少年一向有自己的想法,有时候也喜欢搞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来让他收尾,宁时亭习惯了。
    小狼挣扎着不肯和宁时亭分离,还想和宁时亭泡一个沐浴桶,被宁时亭强行抱走了,单独给小狼弄了个捅,让它漂浮在上面。
    宁时亭在这边沐浴,隔着热腾腾的雾气看可怜巴巴的小狼,忍不住笑:“饮冰又要说你没出息,爱撒娇了。”
    小狼表示现在不想听见头狼的名字,用鼻子哼哼了两声。它还向宁时亭倾诉,认为自己有必要挑战一下头狼地位了,因为现在这样的头狼已经不是它以前认识的那只头狼了,等它变成了头狼,立刻就来把鱼从水火之中救走。
    宁时亭没听懂,还是笑眯眯的,自己洗完后,轻轻哼着无名曲调,把小狼包起来擦干,又抱着它去调香了。
    听书却在这件事上,某种意义上和顾听霜站在了统一战线——他说:“这老头子不走,公子也要跟着受苦,干脆早点逼走。”
    宁时亭于是隔三差五地就会收到孙凤的诉苦,比如孙凤一觉醒来,赫然发现自己的房中有被人闯入的痕迹,衣裳、书本全被翻出来划烂,“连我睡下的枕头都被人划烂了啊!我心想大约是哪个小鬼头作乱,于是一夜没睡,可是您猜怎么着,我开着灯,那东西就在我眼皮子底下闯进来,毁坏我的东西,这不是闹鬼是什么!”
    宁时亭一听就知道是谁干的,只能硬着头皮说:“这个……臣也遇到过一样的事情……”
    后来,听书让画秋撤掉了所有伺候孙凤的侍卫,连宁时亭的侍卫也在表面上撤掉了,只留他自己盯着。表面就是顾听霜下了命令,任何一个下人都不许理会孙凤。
    宁时亭和孙凤走在路上散步,孙凤走着走着人就没了——宁时亭低头一找,发现是脚边的地砖突然开裂了,底下是空空的一个陷阱。
    孙凤努力往上爬,大声呼救,宁时亭正要看周围有没有可以帮一把的趁手物件时,就见到听书带着一堆人急哄哄地冲过来了,当着他的面踩动一个机关,秘术传音给他:“快,公子,趁他爬出来之前跳进去。”
    宁时亭往下一看,他们给他准备的“陷阱”一早用柔软的织女云里三层外三层地铺满了。
    宁时亭哑然失笑:“这……”
    听书:“哎呀公子你别管这么多了,快跳,不然要穿帮!”
    宁时亭无奈,只有跳了下去。
    跳下去之后,上边的人再有模有样地去捞孙凤。孙凤崴了脚,一看自己被救出来了,还有轿辇可以坐,非常的高兴,只差要感激涕零:“真好,真好,还好有人来了,不然在这个地坑底下,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他们要抬走他,孙凤还问听书:“宁公子呢?他还在底下呢。”
    听书说:“你说那个鲛人?轿辇只坐得下两个人,先捞你再捞他,让他在底下多待个一时半刻的也不要紧。”
    孙凤一阵唏嘘。
    然后路上轿辇的把手断了三次,孙凤另一只脚也扭了,一样坐上了轮椅。
    再见到宁时亭的时候,孙凤还感叹说:“原来以为宁大人身体不好,肯定不经摔,现在看来鲛人还是身体软,不像我们这样骨头硬脆的,哎。”
    韦绝和傅慷还是和之前一样,不时上门围观,也一样目睹了孙凤经历的种种事端。
    傅慷觉得很解气,听听书兴奋地跟他讲了来龙去脉之后,大笑着拍腿:“这老头子还不走?真傻呢,操,笑死我了。”
    韦绝却轻轻皱眉。
    傅慷问他:“怎么了?你觉得我们闹得太过分吗?我跟你说,要不下手狠一点,也没那么容易把人赶走的,有些人他就会犟着不走。”
    韦绝摇头:“这不应该是殿下的作风,这样孩子气的小打小闹,又要闹到什么时候去?”
    傅慷白了他一眼:“就你天天觉得我们幼稚。你最厉害了。”
    “我是认真的。你看不出来,那个宁时亭在晴王身边十年了,会看不出么?孙凤曾为帝师,就拿这种小孩的伎俩哄骗,不是长久之计。”傅慷说,“而且殿下和你可不一样,他不会想得这样简单。四年了,殿下如今……也不该是这样的。”
    傅慷来了兴趣,用肩膀撞了撞他:“那你觉得殿下是怎么样的?”
    韦绝说:“来一个不讨喜的教书先生,把人赶走,那是你做的事。这事背后或许水深呢,我不敢揣测这背后的东西,只能静观其变吧。”
    顾听霜这几天却没怎么出现了。
    自从宁时亭那天被他推进湖里后,顾听霜好几天没敢见宁时亭的人。他派了月牙去打探情况,知道宁时亭好像没有生气之后,略微放了一点心,但是也有一点微微的失落。
    鲛人怎么不跟他生气呢?
    都不来问问。
    月牙刺探的情报是,宁时亭这几天几乎足不出户地研究都夷雀舌香,焚绿则在他的传授下精进自己的调香技术,并在寻找返魂香配方中,毒鲛血这一味药材的替代方法。师徒俩挺融洽,小狼也天天给宁时亭当脚垫,好不快活。
    顾听霜不知怎么的,觉得有点郁闷。他想去看看宁时亭,可是别说看见了,他只要想起宁时亭那张脸,心底积压的炙热又要喷薄而出,以至于他现在在饭桌上连鱼都不能看见。
    面对这样的改变,他觉得有些迷惑,也有些焦躁不安,只得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和孙凤作对上。
    听书比他踊跃多了,短短几天,孙凤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十分凄惨。但是让人惊讶的是,这个半老头子居然还保持着活力,也没有说要走的意思。
    顾听霜半夜来到书房,见到书房灯火通明,本以为是宁时亭,想抽身回走,突然又想起宁时亭这会儿应该睡下了,于是又折返回来。
    窗户半掩,顾听霜放出灵识,看见孙凤因为脚伤没好而拄着拐,蹒跚着在书房里走动着。
    孙凤满头乱发,在书架上翻翻找找,嘴里念叨着:“对……是这个!”
    尘封的一角被开启,顾听霜看到自己十岁以前的功课本被拿了出来,孙凤回到桌边仔细翻阅,时不时往纸上纪录着什么。
    他在标记文章,翻阅顾听霜以前学过的内容,查看顾听霜写过的策论和文章,每一篇都详细不落地仔细看过,最后给顾听霜写出了一卷针对他以后的功课用典。
    有个轮班的侍女过来打扫,看见顾听霜后吓了一跳,被顾听霜示意噤声,继续做他的事情。
    灵识可以分散之后多出了一点好处,那就是他现在的躯体可以保持意识,不用像以前一样亮着金晃晃的眼睛给人撞见,吓一跳。
    侍女进房之后,孙凤立刻乐呵呵地过来了:“哎呀,刚好来人了,这个东西送给宁公子可以吗?我给——哎,一定要好好说啊!我给殿下草拟了日后的功课计划,虽然现在殿下还不愿意见我,但是我也理解嘛,毕竟残废,又关了思念,心里可能会出一点问题,你说晴王殿下还念着有这个儿子,现在好不容易封了王,那以后是要当大人物的呀!”
    ……
    顾听霜看了一会儿,收回灵识。
    侍女打扫完出来,看到他还在这儿,想要送他回去,被顾听霜挥挥手挡了回去:“你就留在这儿吧,他一个人,头发都没人打理,明天多叫几个人来给他。”
    侍女唯唯诺诺地告退了。
    第94章
    孙凤在世子府的待遇变好了,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这一点。
    一个是顾听霜又把原来伺候孙凤的人给分拨了回去,第二个是,顾听霜居然好好地回去上课了。
    这可以说是轰动整个晴王府的惊天消息。众所周知,顾听霜从五岁起就没跟过教书先生了,因为没人能教他,他更多地是靠书本自学和王妃教导,十岁之后更不可能有人来教他。老实讲,虽然灵根尽废,但是顾听霜的才思和脑力依然是一流水准,当年他能睥睨九州同龄人,如今依然可以。
    葫芦每每给顾听霜奉茶,看见他认认真真听孙凤说话时,总觉得世界发生了某种崩塌。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居然发生了。
    宁时亭对此没有任何表示,听闻这件事之后,只是说了一声:“既然这样,以后茶点也给孙先生准备一份,殿下是什么礼数,我们就是什么礼数。”
    听书战战兢兢地问:“那还要跟着折腾公子您么?现下我们不折腾他了,如果也跟着不折腾您,是不是太明显了?”
    宁时亭哂笑着说:“你们这些小手段,当孙先生真的信么?曾为帝师三年,尽管看上去好欺负,说话也直,但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听书涨红了脸,宁时亭摸了摸他的头,说:“近来应当没我什么事了,你不如也去殿下那里蹭几节课听听。”
    听书说:“我不要!为什么不是公子给我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