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销魂 第106节

      顾听霜想了一会儿,没有立刻说,而是从宁时亭的语气中察觉到了一点什么:“你有什么发现?”
    宁时亭说:“白狐一族凋零,记载甚少。这几天白公子几次受伤,用的药材不同,恢复的效果也不同。传闻中的永世驻颜之术,恐怕和这件事脱不了关系。”
    “你的意思是说,白狐族和我一样,也是依靠灵气来修炼的?”顾听霜不知道宁时亭又想到哪里去了,他看他深思熟虑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玩,于是又赶紧保证:“但是那只老狐狸就算是永世驻颜,也比不上你一根手指头好看。”
    宁时亭:“……”
    看他的表情,顾听霜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他每次不正经哄他的时候,宁时亭永远都是这么个表情。
    他咳嗽了几声,移开视线,正想找话题转移注意力的时候,视线扫过桌上的酒液,却突然停滞了一下。
    “芦荟草对于常人来说是普通药材,但是对狐族来说是毒…………”顾听霜皱起眉,无数思绪翻涌起来。
    他脑海中隐约有个声音在问他:“那有什么东西对于常人来说不毒,对于鲛人来说是却是毒的呢?”
    伴随这句话出现的还有一个一闪而过的影像,大殿前的年轻人跪在地上,被扣着下巴贯入一杯酒,一饮而尽。
    还有更多的……更多的蛛丝马迹,他无法抓住,只是觉得头隐隐疼痛了起来。
    还有什么事情,被他忘却了?
    宁时亭注意到他神色不对:“殿下?”
    顾听霜神色有些痛苦,他低声说:“我……我娘……”
    宁时亭顿了顿。
    “我娘她……病中的药,我记得……有几味平常的药材,药性平和,但是……瘴毒者不能用。”顾听霜低声说,“我……我想起来了。”
    “我娘她……是被害死的。”
    随后,顾听霜不受控制地低声说:“你也……你是不是也……”
    是不是也被类似的方法害死的?
    这句话他几乎要脱口而出,然而这句话怎么听怎么怪异——宁时亭明明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
    第114章
    顾听霜觉得有点难受,脑海中破碎的图像仿佛即将被他拼凑成线,却总是差了那么一口气,他越是回想,脑海中越是一片空白,只剩下满溢心口的怅然。
    他知道雪妖一直都没走,它带着不属于他的,另一个“自己”的记忆住进了他的身体里。只是这样的情况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知道灵识走岔之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会不会哪一天,他的意识和躯体就会被那另一个自己所占据?
    他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顾听霜头疼欲裂,一时间只能下意识地抓住手边的东西。
    他感到宁时亭俯下身,轻轻地抱住他的肩膀,让他把头靠在他怀中,随后用戴着洛水雾的手指轻轻地替他按压太阳穴。
    “殿下又开始觉得不舒服了,是么?”宁时亭轻声问。
    去年十月以后,顾听霜这样的情况就已经很少见了,雪妖带给他们生活的影响越来越小,顾听霜自己的灵识修行也越来越稳固。
    为什么顾听霜的后遗症会在现在发作,宁时亭也弄不清楚,只是依然按照以前的习惯,俯身替他按压太阳穴,而后捻出一颗清心香,喂顾听霜压在舌根下。
    顾听霜的意识稍微恢复清楚之后,才发觉自己一只手一直死死地扣着宁时亭的手腕。
    那是仿佛逆水之人将死之际抓住救命稻草的力度,宁时亭的手腕已经被他掐得青紫一片,顾听霜自己看了都觉得心惊——他如果再用力一点,只怕宁时亭的手腕都会被他折断。
    应该很疼。
    可是宁时亭一声都没吭,眉头都没皱一下。
    顾听霜低声说:“你的手……”
    “没关系,殿下还难受吗?”
    宁时亭问道。
    顾听霜其实在发现宁时亭的手被他掐青了之后,就清醒了过来。舌根底下压着的清新香也在帮助他恢复神智,刚刚那一瞬间的抽离恍如隔世。
    他想说不难受了,不用为他担心,可是他抬头看着宁时亭的眼睛,鬼使神差地说:“……还是有点难受,今晚上你陪我睡会儿,替我按按穴位吧。”
    宁时亭顿了一下,说:“好。”
    顾听霜的心跳一瞬间又快了起来,他佯装无事,继续往后靠在轮椅上,让宁时亭推着他回了香阁。
    前几天宁时亭跟他同床共枕了几次,之后听书迅速地过来捣乱,霸占了宁时亭过去,成天粘着宁时亭要他讲学,搞得顾听霜十分郁卒。
    小狼差点也跟着走了,被他捆走了强行陪睡,但是每天睡觉前没有宁时亭身上的香气,总还是觉得缺了点什么,更辗转反复难以入眠。
    小狼跳到他的膝盖上,很委屈地给他看被狐狸血污染了的尾巴,顾听霜象征性地摸了摸它的毛以示抚慰:“自己去洗澡吧。”
    白尘染血的狐身很快被装入了匣子中,下人们安找宁时亭的吩咐,用了法器把匣子锁住,又加了一层封印。
    宁时亭推着顾听霜往香阁走,在路上慢慢地说道:“白狐有九命,如果真要依靠灵气修炼,所耗费的代价必定不少。晴王爷这次不会放过臣的。”
    他的声音很淡。
    顾听霜以前听他说这样的话还会紧张一下,现在都不紧张了——宁时亭既然这么做了,做之前肯定会提前想好摆平的办法。
    他吓唬他也不在少数。
    顾听霜想了想,还是决定表示一下身为君主的担当和宠爱:“我不会让他动你一根头发丝的。”
    宁时亭笑了:“臣知道。”
    晚上两人洗漱了,一切照旧。
    宁时亭先上榻,睡里边。顾听霜宽衣后爬上床,小狼也跟着窜了上来。
    上一回宁时亭背对他睡着,他自己死皮赖脸贴上来要和他同榻,但是这次不一样。
    宁时亭要替他按揉穴位,顾听霜刚侧躺好,宁时亭就翻身过来面对他,伸手按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他还没开始动,温热的呼吸就贴近了。宁时亭眼神认真,整个人都倾身往前注视着他,几乎靠进他的怀里。
    就是这个时候顾听霜发现,宁时亭真的很小一只,小而柔软,他甚至觉得能一只手把他扣进怀里。平时他坐在轮椅中,或许还看不出来,但是躺下来时就很明显,他现在比宁时亭高了快一个头。
    如果压住宁时亭,宁时亭估计动都动不了。
    就真的是砧板上的鱼了。
    顾听霜立刻开始慌,往后躲了躲:“——你等一下,等一下,还不行。”
    他回头四处找小狼,小狼刚在外边的湖里洗完澡,被裹着巾帕湿漉漉地送进来,卷成一团。
    听见头狼召唤,小狼立刻甩了甩身上的水,带着一身湿气窜了上来。
    顾听霜怕宁时亭伤寒,先把毛没有全干的小狼放在了自己这边,用被子裹住抵在胸前。
    这样放好小狼之后,他才说:“好了。”
    至少隔着一只小狼,他的心跳没有那么快。宁时亭或许也没办法察觉到吧?
    宁时亭继续给他按揉太阳穴。
    他的动作轻而温柔,顾听霜不敢睁眼看他,只闭上眼睛,假装即可就要入睡。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兴许这样的环境太过安逸舒适,顾听霜到底还是睡着了一小会儿。
    等他醒来时,床边的蜡烛已经快燃烧到尾。小狼在他回阿里卷成一团,轻轻打着呼噜。
    宁时亭也睡着了。
    鲛人的手放在他颈间——就是顺着给他按揉太阳穴的地方,放松下来,就仿佛成了轻轻抚摸的这个姿势,就这样安静地睡了过去。
    那指尖仿佛成了羽毛,搔弄在人心上,顾听霜这下是真的连动都不敢动了。
    他看着睡着的宁时亭,很久之后,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揽过眼前人纤细的腰肢,然后动了动,把小狼拎出去丢到地上,是他们彼此间一点缝隙都不剩下。
    顾听霜把宁时亭抱在了怀里,他的手搭在他的腰间,又轻轻扣着宁时亭的手腕,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身上。
    是真正的相拥而眠,交颈而卧。
    顾听霜连吐息都特别小心,就这样沉沉睡去。
    然而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眼前的鲛人已经睁开了眼。
    宁时亭靠在他怀中,感到自己被少年人牢牢地禁锢在了身前。
    顾听霜睡着时心跳声也沉稳有力,带着年轻人鲜活飞扬的意气。
    他是鲛人,耳力敏锐,能在狂风中分辨二十多个不同方位的心跳声,借此逐个斩杀敌人,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居然会漏听少年人春心萌动的心跳声。
    宁时亭动了动,想要把手从顾听霜腰间抽回来,但是他试了一下,没有抽动,于是就此作罢。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第115章
    顾听霜发现宁时亭突然变得忙了起来。
    宁时亭伤了白尘一条命,势必会激怒顾斐音,这几天召集了他门下的谋士商量对策,同时商议新一年的计划。
    本来顾听霜想要旁听,但是被宁时亭赶了回去,要他好好卧床休息。宁时亭似乎以为他自从上次头疼发作之后就一直没好,故而要他老老实实呆着,哪里都不许去。
    王府上一切事务都已经进入正轨,顾听霜已经不在像当初那样繁忙,有了这个空闲,他索性继续修炼他的九重灵绝,晚上依然缠着宁时亭说头疼,要宁时亭帮他按太阳穴,趁着这个机会同床共枕。小狼彻彻底底沦为一只工具狼,每次宁时亭给他按睡着之前,顾听霜就把这只小肥狼塞在胸前,用以阻挡心跳的声音。等到宁时亭睡着之后,他就会把小狼丢回地上,而后调整姿势,把宁时亭放回怀里。
    鲛人的身体凉爽而柔软,这种舒适和快乐直接超出了顾听霜十七年来的想象。
    这件事对于顾听霜来说,是一种类似于成瘾的致命诱惑,仿佛有毒的蜜,尽管知道这样很危险,指不定宁时亭什么时候就会发现,但是他同时还带着一点相反地叛逆心思——就算宁时亭发现了,又能怎么样呢?
    他是他的君上。
    宁时亭还这么宠他,肯定要么装作不知道,要么红着脸气冲冲把他骂一顿就是了。
    有了这样的心思,顾听霜起初还会在每天天不亮的时候,悄悄把宁时亭从自己怀里拔出来,重新给他裹好被子推到一边去。后面他胆子渐渐大起来,直接抱着他睡到天亮,宁时亭醒了之后问他,他就说睡梦中以为抱的是小狼,把鱼当成猪狼抱住了,有什么问题吗?
    小狼为了王的终生幸福,忍辱负重睡了好几晚上的地板——并且还是寒冷的半夜被突然扔下去的。本来小狼很委屈,后面顾听霜把它揍了一顿,又送去金脊那边进行了一番教育,再回来的时候就特别乖。
    只不过随着这几天宁时亭慢慢变忙,顾听霜也经常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起身的。有几次顾听霜自己天不亮醒了,宁时亭居然不在他身边,穿衣起身往外一找,宁时亭不是已经开始调香了就是在书房里做事。
    这天晚上,顾听霜看宁时亭大有迟迟不睡的意思,于是又开始装——他长长叹息一声,作出一副难受的样子,去按摩自己头顶的穴位:“宁时亭,我修行九重灵绝仿佛又加重了我的头疼病,怎么这么多天还不见好。今天晚上格外疼,你也别忙了,洗漱了来榻上替我按按吧。”
    宁时亭提笔写字,头也不抬:“臣给殿下按了这么多天都没见好,说明臣来按没有用。臣这几天正在研究方子,看看能不能为您镇魂强根骨,都夷香的材料差不多已经找齐,到时候这种香配出来,殿下应该就不会灵气损耗导致真元衰微,头疼发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