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2)
木慈眼睛一亮。
三点半时,木慈摇动着铃铛,之前才把他们俩赶出阁楼的管家匆匆赶来,并没有丝毫不快,服务业做到这个份上,实在不能不让人心生敬佩。
管家,我们都认同这三幅画是出色的,你说对吗?木慈干巴巴地说着话,下意识看向左弦。
左弦只是笑眯眯地看着管家,看他的表情似乎在想着怎么迫害对方。
管家显得非常骄傲,对木慈的目光也变得温柔起来:这是当然的,客人,我很惊讶您对于美竟有这样的洞察力,这实在难能可贵。
这是什么意思?拐着弯骂我没有艺术品位吗
木慈忍不住抽搐了下嘴角。
而这时左弦突然跳出来,挡住管家的视线,然后一下子就被管家推到边上去了。
噗
这三幅画就像是有生命的一样。强忍住笑意的木慈努力背着左弦告诉他的那些话, 需要让它们定期活动活动,清理一下灰尘,保养一下,否则这样的佳作被提前耗尽生命,干扰欣赏者的判断,那就太可惜了,不是吗?
您说得没错。管家面不改色地感慨道,丝毫不受边上的左弦干扰,他抬头看了看画像,似乎有些不自然起来,他们看上去的确需要些保养了,这实在是我的疏忽,我会让仆人立刻来取走它们的。
木慈心里激动无比:那就有劳了。
果然,仆人很快就来拿走了那三幅画像,同样毫不留情地推开了试图打扰他们工作的左弦。
木慈望着空荡荡的房间,顿时长出了一口气,坐倒在扶手椅里,伸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忍俊不禁道:你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而耍宝的左弦只是若有所思:他们都看得见我,可是并不在意我,看来我并不是真的消失了,只是单纯丧失了作为受邀者的资格。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现在的确是你的金苹果了。左弦微微一笑,顺手捞起背包翻找出点食物来,也就意味着我既没有自己的房间,也没办法去吃饭了。
那倒没事,你就待在我这里好了。木慈忽然从扶手椅上站起来:等下,我忘了告诉余德明了,既然这个办法可行,他就可以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昨天违反规则是褪色人,今天还不知道是什么呢。
我劝你最好不要。左弦嚼着他带的奶糖,管家显然是长了脑子的,这个办法用一次还行,用两次,他铁定发火,当然你要是想去找死,我也无所谓,我想清道夫愿意收留我的。
木慈:我突然明白了,决定你价值的不是你的脑子,是你的嘴。
接下来这段时间,木慈简单跟左弦讲了讲这两天他不在时发生的事,提到清道夫时,木慈下意识放缓语速,哪知道左弦看上去颇为感动:没想到他居然愿意提醒一下你们,看来你的人性光辉感化了他。
这让木慈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不会去找失踪的人,算是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左弦愉快道,毕竟所有人都只能靠火车离开,不存在任何偷跑的可能性,因此失踪通常意味着死亡,要是还活着,自己长着腿能回来,如果死了,找也没用。
可是我确实找到了你。木慈反驳道,这怎么能说没用。
左弦轻声叹气:这的确是个奇迹,我也很感激你救了我的命,不过你什么都没带,到底是来送菜的,还是来救人的?画廊画廊,都提示得这么明显了,你总得准备个什么东西有备无患吧。
这木慈想起那个打火机,当时要不是左弦留了后手,他们俩估计就真逃不出来了,脸一下子红了,支支吾吾道,我也是没想到,不过你怎么会在嘴里塞一个打火机?
这嘛,还要从我被琳娜偷袭说起。
琳娜?
左弦点点头:没错,当时就是琳娜邀请我前往阁楼,她拿到了钥匙。
她让你去,你就去了?木慈感到匪夷所思。
她问了我一句话,你想无知无识地就这么死去,还是付出些许代价来获得真相?
木慈忍不住道:看不出来,她说话的方式倒是跟你有得一拼,避重就轻,事实就是你差点死了,还没得到真相。
总而言之,这句话成功诱惑到了我。左弦一拍手,看上去似乎还有点骄傲,所以我就心甘情愿跟着她走了,也算是侥幸心理吧,我想伊甸园的亚当跟夏娃只是受到了惩罚,被逐出伊甸园而已,如今看来,我的确只是被逐出了伊甸园。
这么说的话。木慈忽然低头看看自己,为什么我没有事?
左弦轻笑道:你也太心急了吧,我就要跟你说这件事了,你难道没有发现吗?琳娜跟我一起去了阁楼,她仍旧平安无事。
是啊。木慈困惑道,为什么呢,智慧果。
左弦失笑:这么说吧,阁楼等于善恶树,那些画才是果实,那你虽然看了它们好几次,但你完全没注意自己在看什么,而是在找寻我。也就是说,你并没有吃下果子,单纯只是个路过想烧树的人而已,就好像琳娜带我去阁楼,是为了杀我,而不是为了阁楼本身。
原来如此。木慈恍然大悟,不过,这还是没解释你为什么嘴里会咬着打火机啊?
我被琳娜偷袭后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开始被同化了,如果由我来使用打火机,第一个死的就是自己。左弦松了松肩膀,加上善恶树不需要穿衣服的果子,所以就用最后一点力气藏在嘴里,赌一把有没有人来救我。
木慈若有所思:那这么说,殷和很可能是琳娜杀的?
错误。左弦用手臂举了个大大的叉,是杀马特,殷和明显是因为贪婪而死,那么跟他发生纠纷的人只可能是杀马特。
这让木慈百思不得其解:这才过了几天啊,初见的时候,他们不还很正常吗,最多就是脑子有点不好使,怎么会进展到杀人都完全没反应!?
分别心。左弦轻描淡写道,对夏娃而言,其他树都是食物,唯有善恶树的果子能令她聪慧,于是她因贪婪而犯下罪行;而对杀马特来讲,我们确实都是人,可是想要偷窃他财产的殷和,就成了恶盗甚至野兽,于是他也犯下罪行,认为自己不过是在惩戒贪婪。
木慈似懂非懂,又问道:可是琳娜为什么要杀你呢?
大概左弦面色沉痛,在木慈以为他要说出什么惊人之语的时候,他突然来了一句,我长得太帅了,她心生嫉妒。
她一个女人为什么要嫉妒你长得帅啊。木慈无语。
左弦摇摇手指:你没听过这么一句话吗?得不到就毁掉。
木慈:你说话总是显得那么在理。
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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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二站:伊甸画廊(18)
出乎意料,高三生居然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尽管他本人都有些糊里糊涂的,可无论怎么说,这确实是一件好事,晚餐时木慈询问画家能不能带些食物回去,对方立刻让仆人准备了一份新餐点。
按照左弦之前的猜想,暴食不同于其他,属于量变引起质变,这些食物尽量不要食用,而不是完全不可食用。因此众人好几天都战战兢兢地啃着面包补充体力,实在受不了才吃几块肉,仿佛一群在瘦身的女高中生。
本该让人开心的进食时间,无疑变成了一种折磨。
比没得吃更可怕的是让你看着却不能吃,一切全凭个人的自控力,如果不是四人咬牙互相提醒,很难说会不会哪一顿就失控了。
木慈盯着手上丰盛的餐篮,想着能不能等会管左弦要个鸡腿吃。
左弦当然不会对救命恩人那么吝啬,他直接将两个鸡腿都留给了木慈,这个晚上余德明跟高三生都没来,不知道是担心褪色人,还是害怕再给木慈带来麻烦。
就在木慈以为这个晚上就要这么过去的时候,一位出乎意料的访客敲响了门。
是清道夫。
清道夫看起来似乎还没打算睡觉,他穿着件大衣,领子立起来挡风,看上去像是小说里的神秘侦探。
开门的木慈不由得愣在原地。
清道夫倒是镇定自若:不请我进去吗?
木慈这才侧过身,让清道夫进去,房间里正烧着火,很暖和,清道夫并不着急说明来意,而是不紧不慢地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问道:你的房间没有断柴吗?
其实是我刚要仆人送来的。木慈道,我没带太多衣服。
壁炉早已经断柴好几天了,木慈渐渐习惯庄园的低温,一直没开过口,要不是左弦实在白得吓人,看上去一副小雪人的样,估计他都想不起来还要烧壁炉这事儿。
清道夫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摘下自己的黑手套,不知道是由于气质还是习惯,他看上去有顶级捕食者一般的优雅与危险,让人忍不住心生怯意。
他坐下来,并没有碰任何东西,只是凝视着左弦,轻飘飘判决死刑:你不能上车了。
什么意思?木慈转头看向左弦,对方只是垂着脸,并没有说话,像是默认。
这让木慈的心突地跳了一声,呼吸顿时乱了节奏。
左弦很是怕冷,之前一直缩在被窝里,嬉皮笑脸地说帮忙暖床,这会儿竟然从被窝里走出来,坐在了床尾凳上,他白得实在有点可怕,雪色的头发垂落下来,棕黑色的眼眸此刻变成极浅淡的灰色,显得像一具水晶雕成的艺术品:意思就是,我被庄园同化了。福寿村的时候,我不是告诉过你吗?
告诉过我木慈重复了一次。
离开规定的地方就会丧失上车的资格,你们这次能坐马车去外面购物,是因为NPC明说能够离开。清道夫冷淡道,左弦已经进入死亡机制,只是被你强行中止,可是他既然没有恢复,而且晚上没来吃饭,画家仍旧没有反应,说明他已经被逐出伊甸画廊了。
木慈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嗡了一下,一时间脑袋里乱糟糟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木慈才颤抖着嘴唇对左弦道:他说得不是真的对吧!你为什么不否认?
他说得很对,我对自己的结局也差不多是这样的判断。左弦又再笑起来,这次他的笑容里带着些许忧郁,目光甚至带着一点怜爱,这件事我也告诉过你吧,人的情感,也许顷刻间就会中止。
木慈觉得鼻子一酸,他绝望地看着左弦:我把你救出来,可不是为了这样的结局。
而清道夫则看着他们俩,忽然站起身来,重新穿好自己的大衣。
左弦却喊住他:你不听我的答案吗?
还需要吗?清道夫回头看了他一眼,我已经知道你的答案了,弦,如果你你真的没办法上车,我会为你种花。
左弦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在谈论我的死亡,我很感动。
清道夫帮忙带上门。
木慈陷入自己的情绪,并没有说话,左弦在自己身上搭了一条毯子,安静地等他缓过神来。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左弦就很清楚他们并不是一路人。
木慈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与外表不同,他很擅长包容跟沟通,对弱者有很强的同理心,这样的人,即便中途倒在路上,也不会怨恨任何人。
跟他截然不同。
左弦很清楚,自己不算人渣,同样谈不上是什么好人。
死亡能带走很多东西,尊严与自由在瞬间就被剥夺,为了重新得到这两样东西,人丑陋扭曲的一面会肆无忌惮地宣泄而出,企图再活下去哪怕一秒,他当然也不例外。为了活下去,他也曾牺牲过一些无辜的人,放弃一些所谓的累赘。
火车样样周到,任由人挑选,现实里无法享受的一切都能给予满足,然而最可笑的是,享用着火车一切服务的人类,却是车厢上最不值钱的货物。
这无休止的列车,无休止的噩梦,赋予人最为残酷绝望的命运。
左弦知道,自己不过是时间已到。
他过来,只是想说这件事吗?
又过了十几分钟,木慈才冷静下来,勉强接受这个事实,转而问起清道夫的来意。
左弦饶有兴趣地架起腿看他,双手放在膝头:我还以为你很生气,会冲上去打他一顿。
不要再开玩笑了!木慈严肃道,我现在是很认真地在跟你说话,清道夫到底来干什么,他总不可能是没事来嘲笑你要死吧。
你觉得像我这样的人,有着这样的大脑。左弦指了指自己的头,看上去有点玩世不恭,如果我活不下去了,会不会拖着你们一起死?
木慈摇头道:你不是这种人。
你了解我多少呢,连清道夫都不敢完全相信我。左弦的目光倏然冰冷起来,你跟我认识不过两站,除此之外毫无交涉,我可以漠视其他人的性命,同样可以漠视你们的,如果我想骗你,你恐怕一点都察觉不到。你扪心自问,你对我的信任有什么站得住脚的结论吗?
木慈沉默片刻,有些失落地点点头:确实没有,我只是一厢情愿地信任你。
也不奇怪。左弦轻笑起来,讥讽出声,毕竟死的人不是你。
这次木慈仍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左弦。
没错,自己不过因为左弦的聪明才智而盲目信任对方而已,从认识开始,这个男人就展露并不稳定的性格,戏精附身,时不时又有些疯疯癫癫的,这些话听起来刺耳,也许本来就是那么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