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布林河畔，接连经受了两次惨重打击的黑龙坎革维安望着滚滚南去的河水，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否定与怀疑中。
    由于担心遭遇那名未知传奇的追击，此时的坎革维安已经变形成了当年进入耐瑟魔法船时的卓尔模样，只是微黑的肤色配上包成了蒲团的脑袋，看上去就跟蓝星的阿三手艺人似的。
    他用布满血丝和乞怜的双眼看着一旁陷入沉思的卓尔龙问道：
    “纳乌莉姆...我坎革维安难道真的是个废物吗？”
    无语的卓尔龙真的很想说‘你除了天赋上还算可圈可点外，其他方面还真的挺废的，居然连一头五色龙之耻的白龙你都打不过...’
    是的，她此刻几乎已经可以肯定，那四头心智上明显偏向低龄的巨龙绝对不是那些靠高智力与法术闻名的银龙，而是北方那些基本只靠吐息和肉搏狩猎的白龙。
    原本她还有些不太确定，直到他们打起来的时候，那鳞片上的充满金属质感的银色涂层就跟雪花似的往下掉...想认不出都难，可能也就深陷其中的坎革维安自己没发现吧。
    虽然有些血脉劣化的银龙的鳞片色泽也偏黯淡，但众所周知的是，五色龙的龙鳞质感偏向皮革，而金属龙的鳞片才偏向金属质感...
    老实说，在发现这个真相时，纳乌莉姆也算是被刷新了三观。
    她以前只听说过有些下层位面的魔鬼和恶魔喜欢捕捉善良阵营的牧师、天使和金属龙进行恶堕调教，以满足他们的恶趣味或是达成他们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当然偶尔也听说过一些上层位面的圣武士喜欢劝人向善，但却从来没听说还有谁居然抓几头白龙过来刷层银漆整个容就当银龙来使唤的...
    更关键的是，她愕然发现，这几头白龙的战斗力比她预料中的要强上不少...各个层面上的强上不少。
    由于绝大多数白龙都生活在世界之脊以北的极地，那里天气恶劣且食物匮乏，还有白龙的天敌冰霜巨人时刻威胁着他们的生存。
    要知道一些霜巨人最喜欢干的事儿就是去捣白龙窝，将母龙赶走，将雏龙和幼龙抓回去当‘猎狗’养。
    很多白龙甚至从小就靠捕食冰山蛆虫来熬过最初的雏龙阶段，所以绝大多数白龙从小就先天营养不良，再加上种族数量一直不多分布零散，很多成年的白龙往往会在本能的驱使下选择近亲繁殖，导致血脉缺乏多样性逐渐劣化，生来大多脑子不太好使，有些白龙直到壮年阶段，可能才勉强达到普通人类的智商水平。
    可这几头白龙不一样，他们普遍个头儿不小，那头名叫二白的传奇白龙甚至比坎革维安这头黑龙还要大上一圈儿，一看就是幼年期伙食还不错。
    更让纳乌莉姆险些惊掉眼珠子的是，那头白龙居然精通某种擒拿技...愣是把坎革维安摁在地上揍...
    再结合最后那把从天际飞来泛着寒霜气息的战斧...
    纳乌莉姆隐隐想到了她早年在北地混迹时的某个传说。
    一个于世界之脊以北，龙女王的传说...
    ‘原来那位霜巨人女王什么时候也加入那头银龙的城邦了吗...’
    想到这里，纳乌莉姆越发觉得坎革维安那个蠢货还真是挑上了一位不得了的‘对手’啊。
    不过那位名叫提比利乌斯的银龙还记不记得有这么头黑龙就是两说了。
    纳乌莉姆长舒口气，决定还是暂时不告知对方这个残酷的真相了，转而笑着安慰道：
    “不要放在心上，你可是一头龙麓战对方四头外加一只狮鹫军团呢，能够全身而退，就已经不是普通龙能办到的了。”
    “是吧！是吧！我当时就觉得不公平，他们金属龙就是这么喜欢以多欺少，简直欺龙太甚！要不是我脑袋上有伤，我揍不死他们！嗷！疼疼疼疼！”
    坎革维安捂住自己再次飙血的脑壳，大量的出血似乎把他的精神头儿也带走了，瞬间萎靡下来：
    “可一想到那几头银龙和狮鹫群都是提比利乌斯那个混蛋的麾下，我就好恨啊...”
    半个世纪前，他坎革维安也是颇有家底的一头黑龙，手下足足掌控着三只豺狼人部落，一个食人魔部族，还有一只灰矮人卫队，唔，当然那只灰矮人卫队某种程度上属于母亲的资产。
    却被对方一朝毁了个干净。
    “但你可是幽烬城腐毒女士最宠爱的孩子啊，失败几次又算什么，大不了回去继承幽烬城的基业啊。”
    纳乌莉姆此刻就如同一只挂在蛛网上的黑寡妇，向猎物弹奏着催眠对方的靡靡之音。
    让其完全忽视了腐毒女士刚刚跨过极老龙的生命枷锁步入古黑龙行列，说不定比她的孩子们活的还要久的事实。
    而且即便是五色龙即将死去，也会选择将财宝全都吞下，只剩下一个破败的城堡空壳。
    即便是那可怜的遗产，也需要和他那十多个兄长姐姐去争的你死我活。
    但此刻萎靡的坎革维安急需这样的‘强心剂’，哪怕这鸡汤是下的毒的，他也会敦敦敦敦敦的甘之如饴，瞪着空洞的双眼喃喃道：
    “是啊...大不了找个地方睡个五十年，再回幽烬城去。”
    纳乌莉姆顿时绝倒...深吸口气道：
    “那坎革维安殿下现在有什么打算呢？”
    让她意想不到的是，躺在她大腿上的坎革维安竟是强行起身，望向南边河畔的那座白色城邦的轮廓，喃喃道：
    “我还是想去提比利乌斯的那座城邦看看，若是连自己的毕生之敌都没勇气正视，我很怀疑自己在这条传奇之路上，还能否继续向前。”
    纳乌莉姆终于认真的打量了一眼不似开玩笑的坎革维安一眼，像是重新认识了对方一样，发现这头黑龙似乎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在面对挫折的韧性上，有些出乎她的预料。
    换做是其他五色龙，若是发现自己昔日的死敌变得这般强大，怕是早就逃避现实或是选择远离对方了。
    但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提醒下对方：
    “可我们沿途已经惊扰了那头豺狼人统领和狮鹫山脉里的几头龙，恐怕如今那座城里已经有了相应的戒备。”
    坎革维安却是不以为意的指了指自己：
    “你难道忘了母亲赐予我的祝福了吗？只要我不主动去接触，他们就会下意识的忽略我的存在。
    “更何况...我也真的只是打算去看看。
    “看看提比利乌斯那个混蛋短短半个世纪建起来的城邦，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反正肯定是比不上我家幽烬城的，哼哼哼。”
    半个小时后，由于被揍脸明显肿了一圈儿的坎革维安愣愣的站在如今已经是北地之冠的米纳斯提里斯城门前。
    他看着河岸港口穿梭如织的商船队，看着足够十头地底巨蜥并驾齐驱的宽阔街道熙熙攘攘的人流，看着那宛如和狮鹫山脉完美融为一体层层递进在朝阳的映照下宛如陆地神殿的白金七城，整头龙都傻了...
    哪怕他估算不出这座城邦的常驻人口，但以眼前这座城邦的规模和繁华程度，他母亲的幽烬城可能也就比先前沿途上看到的那些乡下骑士领石制城堡强上一线。
    即便是他曾经令他又爱又怕的格尔索恩城，也完全无法与眼前这座城池相比。
    在常人视觉的中尺度来看，有序存在往往比无序更加能令人感到震撼的视觉冲击。
    即便是以卓尔龙纳乌莉姆的阅历，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座城市...的确很美，甚至从各个方面已经超越了老牌城邦的汲水城与银月城。
    这让她震撼之余，也越加好奇，那头银龙究竟是怎么在短短半个世纪做到这种程度的。
    “嘟嘟！”
    这时后方突然传来汽笛的嗡鸣声，纳乌莉姆本能的回首望去，就看到一辆体积足有坎革维安本体大小的钢铁巨车拖拽着从港口拉来的集装箱正停靠在他们的身后，一名脖子上带着颈椎固定支架的灰矮人从车窗探出头来，用大嗓门儿提醒道：
    “嘿，卓尔，别挡路中间，很危险的。”
    纳乌莉姆愣了愣，本能的让开到一旁，然后突然一愣，自己似乎好像忘记什么重要的东西了，就看到那辆蒸汽火车径直开了过去，隐约间似乎还听到了渗人的咔嚓声和某龙的呻吟声。
    卓尔龙一拍脑门儿，这才想起自己把那谁给忘了马路中央了，回首望去，就看到坎革维安九体投地的趴在大街上不住抽搐着，一道蒸汽机车的履带印子径直从他的脸上碾了过去，还未愈合多久的脑壳受到挤压又飙出一滩猩红的血迹。
    正在驾驶舱内感觉一阵颠簸的铁锤还朝后视镜望了望，嘀咕道：
    “什么情况？难道是我这次的货又超重了...所以把主路给压坏了？”
    想到这里，月初刚被罚过十五金的铁锤不由缩了缩脖颈。
    这样的交通事故若是放在平常怕是早就引来人群的惊叫和围观，但此刻的坎革维安就像是一只被碾死的蟑螂似的，除了她纳乌莉姆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纳乌莉姆哭笑不得的正准备拉这个倒霉蛋起来，就又有一名骑着巨蜥的豺狼人巡卫兵踩在他的脸上呼啸而过...
    卓尔龙突然隐隐有些担心这家伙能不能活着见到那位‘此生之敌’。
    因为在这样一座交通异常发达繁华的城邦里，对于坎革维安这样的‘小透明’来说，实在过于危险了一点。
    在随后的路程里，纳乌莉姆就见识到了这头黑龙的倒霉事迹集锦。
    可能路上走着走着，这头变形成卓尔的黑龙就被突如其来的马车或是蒸汽机车撞飞了出去...
    可能停步驻足在某间商铺前，就被哪家小姐牵着的猎犬抬腿尿一脚...
    可能正在被哪家正检修屋顶漏水的维修工扔下来一块遮雨板砸中脑袋...
    偏偏坎革维安为了不暴露‘被无视’状态，还不敢对这些他能够轻易杀死的普通人怎么样。
    就在他自己也开始想放弃时，就突然被前面围拢的人山人海给吸引了注意，仗着自己的隐匿天赋，也懒得排队，直接挤到了最前排，就看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建筑立于第一城最繁华的地带，上面挂着牌面：
    北地联合开发银行泽兰迪亚总行。
    “银行？这是什么玩意儿？”一个大大的问号映入坎革维安的脑袋里。
    紧接着就听到了人群中的谈论：
    “听说了没，城主冕下准备在北地发行纸币了，你们准备换多少？”
    “真金白银就换几张纸...总觉得有些不靠谱吧。”
    “可据说存款利率是真的高啊...虽然不知道年化复利5%是怎么算，但我听沃金教会的牧师算过，哪怕只存一枚银龙币进去，存上20年就能取出两枚银龙币呢！”
    听到这句话时，坎革维安的脑袋就直接宕机了...两只眼睛的瞳孔都仿佛变成了两枚发光的金币。
    智商其实并不算低的他直接通过本金、年限和翻倍的本息以及5%这几个数字，很快的就逆推出了大概的算法...
    要是按照这种算法...他坎革维安存100金币进去，存够50年，岂不是直接变成1146枚了！！
    “我干，我要是将老妈的宝库借过来存进去，五十年后对方岂不是就直接被我挤兑破产了？？”
    坎革维安直接得出了‘无形智障，最为致命’的推论。
    旋即他就笑了，觉得这一定是骗龙的，世界上要真有这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下层位面的魔鬼们怕是早就失业了！
    可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去时，就听到人群间突然发出阵阵抑制不住的惊呼声。
    出于本能的抬头，坎革维安就看到了迄今为止最美轮美奂的一幕：
    就看到身着特殊制服的武装押运人员正将一车车的金锭、秘银锭、精金锭和各种异位面宝石成堆成堆的码在银行划定的大门口。
    只是短短片刻，所有人的面前就堆积起了一座货真价实的‘金山’！
    坎革维安只是本能的换算了一下，眼前这座金山，保守估计都至少价值百亿枚卓尔金币。
    上百亿金币啊！！！
    老妈的财宝可能连这里的一个零头都没有啊！
    噗嗤！
    这回他不仅是脑门儿上喷血，就连两只圆滚滚的眼睛都溢出两条血线划拉过脸颊，看上去疯狂而又狰狞。
    嫉妒使龙疯狂！
    就在他本能的驱使下就要变身黑龙之躯扑过去时，上空就传来一声近乎疯狂的龙吼：
    “吼！！！我的！我的！都是我胡恩达的！都给我闪开！唔。”
    就见一头雄性古红龙竟像是被突然被什么魔法禁锢在半空中，口不能言，也无法动弹，唯有那双猩红的双眼死死的盯着那座散发着无穷诱惑的金山。
    坎革维安就愕然看到诸如银月龙母薇拉玛兰黛丝、银翼、光耀女士艾拉斯卓、凯尔本等一排老牌传奇正站在北地联合开发银行的大门前，保守估计至少两位数以上。
    如此威慑的力量，顿时如同一盆冷水浇在发热的脑袋上，但紧接着他就听到了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保安，把这个肇事者给带下去，剪彩仪式继续。”
    “遵从您的意志！李维斯冕下。”
    坎革维安愕然抬头，终于看到了那头被一众传奇簇拥在正中，受到万人狂热瞩目的银龙。
    即便是换层皮，换了个名字，在看见李维的那一瞬间，坎革维安依旧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认出了那在他龙生中两次坑的险些连他妈都不认识的...
    提比利乌斯！
    那一天，坎革维安似乎终于回想起了当年在暗河边一度被其碾压蹂躏的恐怖...
    还有那被恐惧阴影支配了长达半个世纪的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