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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会有人没有十年?
    “怎么会……”江慎震颤,匪夷所思,“你,还有楼里那些女子。每一个都是芳华正好,怎会没有十年,怎会?”
    “公子银钱充裕,自然得见花开。”春容笑容已无,一张如春容颜平静似水,“若是囊中羞涩,便得去银楼择叶。”
    软玉楼乃是一座阴阳楼。
    地面为阳,便是大众所见软玉楼;地下为阴,取了个好兆头的谐音“银”字为名。银楼内里,肮脏污秽,比之软玉楼有过之而无不及。软玉摘花,银楼择叶,亦是银州城中风流客间的美谈佳话。
    软玉的花,亦曾是银楼的叶。
    春容携江慎离开枯坐禅,一路缓缓下行,在男男女女好奇探究的目光中,迈入银楼大门。
    江慎嗅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气息,多种气味交杂,已无从分辨其原貌。或是脂粉浓香,或是鱼腥肉臭,或是篆烟檀味,或是汗酸垢咸。
    两人在廊前停步。
    琴声淙淙不歇,努力抑着此起彼伏的欢爱之音,却收效甚微。
    那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仿佛比长宁大街还要长。走廊两侧是一扇又一扇的小门,难以掩住其中凡人最为原始的欲望。
    江慎听到哭声。
    凄厉惨绝,势破云而起,直入九霄。
    他想要上前,却被春容拦下:“公子想要救她?”
    “她在哭。”
    “公子想要救她?”春容再问一遍。
    这每一扇门后,都有人在挣扎。他今日大言不惭,想要解救一株栏中花,却不知花下还有千万枝叶亦在栏中。
    江慎颓然退去,春容小步追上,不疾不徐,不乱姿仪。
    今日七月初八,瑶台吊在空中,无遮无掩。
    江慎疾步乱行,偶然又至瑶台下,他停住脚步,第一次仰面望着通透如冰的瑶台。
    “瑶台之上,如何开心?”江慎喃喃。
    “如何开心?”春容在他身旁立着,一同仰面,“春容是我,又非我。一团烂肉,任人摆弄又如何?只要将那所谓的灵魂剥离这团烂肉,便得松快。”
    尊严,羞耻,都再与她无关。
    一团烂肉而已,她不在乎。
    江慎不明所以:“你就是你,如何能将自己剥干净?”
    “首先要丢掉公子手中的笔杆子。”春容不再看瑶台,小厮端着文房四宝路过,应是哪位恩客欲要题诗作文以显文采风流,她截下一支毛笔,奉至江慎面前:“拿笔的人总要读书。书读多了,心里头装着的道理也多,便喜好与风尘女子讲道理。可讲来讲去,也是在青楼妓馆的床上翻云覆雨,却没见抱一团儿滚去谁的书房里。倘若没有这些道理,红纱帐里彻夜良宵,谁又能说谁知不知羞呢。”
    江慎握住笔杆,盯着春容:“但姑娘不是不通诗书之人。”
    叫旁人不要读书,她呢?
    叫旁人不要讲道理,她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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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明月败
    梅香的秀才,惯爱教梅香诗词歌赋,逐字逐句,细细解读。那些寻常字词,列在一行,便可诉情深意重。春容在旁听了许多,梅香痴痴笑,她懒懒笑。梅香走时,与她留下一纸字文,是说:“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诗也,歌也。
    春容想起那行字,遂低声唱起,凄凄婉婉。
    忽如其来的歌声入耳,江慎神情动容。
    渐入佳境之时,歌声戛然而止,春容道:“有人信书上的道理,有情摧肝,无情断肠,已是香消玉殒。我只信自己的道理。”
    楼内笙歌隐隐,笑语阵阵。
    “我亦知晓,姑娘的道理绝不会是于此间蹉跎年华。”江慎低声,“姑娘并非贪生怕死之人。”
    “不怕死。”春容侧目,“便要去死么?”
    江慎哑然。
    “公子今日所言,春容不会放在心上。”她退后半步,含笑行礼,“时间不早,春容便不留公子了。”
    已是月上柳梢头,春容今日尚未进食,送离江慎后,便行向后院小厨。后院花架嫁上新菊,风动月映,摇如烛影。又送苦香幽幽,洗去脂粉甜腻。小厨锅铲不停,炉火熊熊,几位厨子皆是汗流浃背。
    “春容姑娘来了。”掌勺老胡颠着一锅饭粒,热情询问,“饿了?想吃些什么?”
    “月饼有么?”她立在小厨门口,抬眼一瞥便见天边半圆的月。
    “还不到中秋,没备月饼。真想吃且得等些时候。”老胡说着将一锅炒饭盛出,由小厮摆盘送走,在厨房深处柜中取出些食材,“姑娘想吃什么馅儿的?”
    “随你。”春容倚门轻笑,“今日有时间等。”
    “大伙们都知道。”屋内帮厨的小赵笑盈盈,“昨儿个有个阔气的爷,送姑娘一个月的好梦。”小赵是个黑黑瘦瘦的姑娘,活泼话多,一句刚停便又说道:“听宜书说昨儿个掀轿衣的公子今儿又来找姑娘了?”
    宜书是楼内侍候的小厮,一个豆腐似的小伙子。
    “刚走。”春容见门边有一盆青菜叶子,便随手拎起一片,水珠沿着翠绿脉络滑行,旋即坠落在地,“怕是不会再来了。”
    “啊?”小赵惊讶,手中动作一停,险些被火舌舔到手指,“怎么会?”
    “没钱了。”
    “哦哦,原来是个充大款的。”小赵控好火,掀开锅盖,见一盅汤咕嘟咕嘟炖着,这才安心又问,“姑娘喝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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