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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雪绍暗想,面前的姑娘曾说过她是个理智的人,然而,她却觉得,迟嫦嫦在某些方面比她更加理智,理智到近乎可怕的地步,不将自己的性命当作性命,浑然是个赌徒。
她脑中忽然闪过一句话,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到的,总归是在记忆中留了印象。
“如果要做个碌碌无为的、毫无作用的庸人,我宁愿去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迟嫦嫦的想法,和修士的想法,倒是有许多相似之处。
这段谈话也就在韩雪绍的应声后落下了帷幕。迟嫦嫦虽是这么说了,心中仍是有几分难以言说的纠结,她既是想让迟刃一同前往,又担心迟刃的安危,几番天人交战,身心俱是疲惫,便用“要想想如何对父亲开口”作为理由,搪塞过去,委婉地对韩雪绍道了别。
这夜沈安世很晚才归来,袖袍上沾了夜色未消的冷意,踏上楼梯的时候,韩雪绍察觉到他的气息,本想要推门出去问候他一声,迟刃却已经闻声迎了出来,她散开识海,能够“看见”迟刃是匆匆披上的一层外衣,和沈安世低声寒暄两句,便准备同他往深处走去。
是的,锦华尊者就是这么忙碌,以往在韩家也是如此,见缝插针也说不上两句话。
于是韩雪绍的动作停顿片刻,还是没能推门出去,她暗自揣测沈安世劳顿许久,恐怕也累了,想跟他道一句晚安的想法也没那么强烈,逐渐淡了,便要回身去继续打坐了。
她感觉到沈安世和迟刃往铸剑池的方向走去,抬步途径她门前,韩雪绍正准备将识海收回之际,识海却被轻轻地牵动了一下,雪松般令人安心的气息拥着她的识海,将那一丝一缕全部送回门内。与此同时,脑海中响起了一个声音,语调柔和,说了句“早些休息”。
韩雪绍这才忽然意识到,她和沈安世的关系早已与往日不同。
以前她总是竭尽全力地试图从人群中探出脑袋去望他,关于这一点,沈安世也解释过了,他其实也打听过韩雪绍的情况,只不过没有让寻长老告诉她罢了——如今他们的距离比以前拉近了许多,她不再站在山脚处仰视,而是差那么一步,她就能够站在他身侧。
是的,就差一步。
门外的动静逐渐远去,韩雪绍重新坐回蒲团上,慢慢琢磨着这一点,在心潮澎湃之余,又记起一回事来:沈安世对她多有指点提携,她却从来没有赠过沈安世什么东西。
明日去找祝寻鱼的时候,顺道去趟市集,瞧瞧有什么会是沈安世中意的吧。
这么想着,韩雪绍彻底收回了识海,沉下心绪,缓缓地坐定,将思绪落入混沌深处。
第四十三章 离开龙傲天的第四十三天。……
第二日,韩雪绍从识海中抽身而出,离开了铸剑楼。
她尚未在铸剑楼见到沈安世,却从过路人的口中知晓了一件事情。
穷迢城居于群山间,地势凶险,好似万仞簇拥而成,而此城背靠的梁柱正是铸剑楼。
与之相对的,世人若是说起穷迢城,必定会提及铸剑楼,铸剑楼就如同穷迢城最坚实的后盾,也是最锋利的矛,也是因为这一点,穷迢城中,人人崇尚剑器,更以修剑为尊。
所以身为锦华尊者的沈安世来此穷迢城被城主如此盛情邀请,也是合情合理的。
这穷迢城中步入大乘期的修士不过寥寥三四个,韩雪绍虽是大乘期巅峰,却修气,尽管迟刃等人对她的态度很是恭敬,却也只是恭敬罢了,远不及沈安世那般令人心生向往。
那城主第一日将沈安世邀请去府上作客,入夜,沈安世回到铸剑楼,迟刃又将他邀去锻器池,不是没有理由的——据说城主无意间得来了一柄好剑,此剑无锋无刃,无剑格无剑鞘,远远看着,宛如一抹沉静的夜色,纳入掌心中,又好似一道伤痕,结了深黑的痂。
此剑不似剑,城主将其交给迟刃,让这位铸剑大师来分辨此剑是何人所铸。
然而,剑上仅用一行小篆落下“入云关”三字,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字句。像是某人喝得醉醺醺,于是即兴打铁,铸就此剑,醒后也不甚在意,不做修饰,就让它如此朴拙。
至于铸剑所用的原料,就更为古怪了。“玄金”,此物原是器修常用的,用以炼器,用人的体温就能将其烤化,是连结物与物之间的一种材料,按理来说根本不该用来铸剑的。
可那铸剑人偏偏就用它来铸剑了,而且还真成了。
唯一的缺憾在于,将此剑纳入掌心,不消几息,它就会逐渐融化,所以非要由修士将真气覆于其上,再来使用,而真气的分布又必须均匀……一个剑修,既要剑术了的,还要对真气的运用把握得恰到好处,未免太过强人所难。若非它削铁如泥,恐怕没人愿意用。
是的,削铁如泥,用这个词恐怕都不太贴切。
一柄寻常的剑,是不可能在法宝上留下痕迹的。然而,纵使是凡人,将此剑朝着法宝斩过去,竟能在法宝上留下伤痕。此事之特殊,直接打翻了“只有同阶或高阶法宝才能摧毁法宝”的观点,至于原因,迟刃琢磨了很长时间,最终确定,是“玄金”分解的特性。
城主请沈安世来他府上作客,是要提及试剑一事,至于迟刃的行动,就更好理解了。
约摸是去取剑,让沈安世先过目一遍,届时他也好试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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