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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裂。
唯有这个词语能够形容那个景象。
天与海交接的那一线分明,是利刃,横跨整个海域,朝着她的方向,飞快地接近。
双腿开始发烫,却不是站立过久的那种疼痛灼伤的感觉,而是结痂时,生出新肉时的痒意,伴随着丝丝的温热,迟嫦嫦的呼吸一窒,颤着手掀开一截裙摆:腿上的鳞片愈发明显,甚至能够从中感觉到一种鲜活的生命力,金铃剧烈地晃动着,裂开了几道口子,几欲损毁。
韩门主和季霜似乎并没有注意到......
迟嫦嫦心底忽地生出一阵心悸,她转过头,却睁大了眼睛,盯着空无一人的海岸。
所有人都消失了,只剩那几团篝火,还在熊熊地燃着,发出噼啪的响声,一如她的心脏跳动般暴烈。她咬破了舌尖,好让自己冷静,然后站了起来,连轮椅、鞋袜也顾不得去取,淌着翻涌而起的潮水,跌跌撞撞地朝着岸上跑去,明明只有几步路,却像是隔了青山万重。
咸湿的海风从身后袭来,水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她的脚踝,将她往后拖拽。
“啪”的一声,金铃彻底裂成碎片,缠住她的那个东西愈发用力,迟嫦嫦脚下一滑,整个人就要跌下去,可此时的她距离岸边只剩下一步之遥,在摔倒的同时,她竭尽全力地朝着岸边伸出了手——然后她触到了,粗粝的、坚硬的沙砾——与此同时,被压抑的呼吸忽然变得真切,迟嫦嫦听到韩雪绍喊了她的名字,紧接着,是冷冽的真气,和季霜出剑的声音。
韩雪绍衣袂翻飞,一手接住迟嫦嫦,一手平平推出,将翻涌的海潮顷刻间冻结成冰。
季霜出剑,干净利落地斩断那已经结成了冰,却仍死死地抓住迟嫦嫦脚踝的水柱。
剑气横扫而过,形势紧急,季霜也不顾得那么多礼节,只想着快将迟嫦嫦救下,强横的剑气难免削去了她的裙角。二人赶紧将迟嫦嫦带离水中,岸边的人听到了动静,纷纷看了过来,其中,属老祭司的眼睛瞪得最大,盯着迟嫦嫦腿上的鳞片,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紧接着,其他人的神色也变得古怪起来,看着迟嫦嫦,就像看见了什么珍稀动物。
那样的眼神,与其说是恐惧,倒不如将其称为“激动”、“尊敬”更为合适。
第六十二章 离开龙傲天的第六十二天。……
众人怎么也没想到,不过半个多时辰的工夫,他们就已经被奉为了座上宾。
祠堂中,熏香的气息萦萦,抬眼就能看见神龛后的那尊神像,许是因为当地人也没有亲眼见过水姬的真面目,所以神像的面容模糊不清,袖袍飞扬,踏浪乘风而来,手持一个圆肚的琉璃瓶,瓶口倾斜,海水因此而生,几头海兽衔着袍角,神态灵动,仿佛在徐徐地游弋。
韩雪绍等人就端坐在神像之下,由于老祭司的坚持,迟嫦嫦是坐在他右侧的,迟刃、季氏师兄弟依次坐了下来,沈安世坐在老祭司的左侧,之后,分别是韩雪绍、祝寻鱼和仇瑟。
如此盘成了一个圆,不知从神像的视角看过来,他们是否像映在海面上的皎皎明月。
纷纷落座后,饶是迟嫦嫦再冷静淡然的一个姑娘,也被老祭司那灼热的目光看得受不住了,斟酌片刻,开口问道:“阁下为何忽然将我们奉为座上宾?是因为我腿上的鳞片么?”
老祭司的声音嘶哑,带着百年积攒下来的沉淀,缓缓开口说道:“这位姑娘是叫迟嫦嫦吧?嗯,你既已点头,说明老夫的记性还没有出岔子。不止是我,整个丘原的人都应当对你怀有崇敬之心。既然你生来就如此,难沾地面,双腿覆鳞片,那我应该改口叫你大人了。”
他激动得手都在颤抖,“大人正是古神选中的人,丘原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您!”
系统得空过来瞥了一眼,正好看到这幅场景,它翻了一阵记录,大致也弄明白了这幅场景是什么情况,听到老祭司的这句话,它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快解释!什么谜语人啊!”
所幸老祭司的感叹并没有持续太久,他说完之后,清了清嗓子,就进入了正题。
“大人是否常常梦到一片漆黑的海域?”
迟嫦嫦答道:“是的。”
祭司又问:“大人成年后,身体的异象是否愈发严重?”
迟嫦嫦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祭司忽然激动起来,两眼放光,“您就是水姬大人亲自挑选的未婚妻啊!”
此话一出,不止迟嫦嫦瞪大了眼睛,就连沈安世和韩雪绍也露出了愕然的神色。
仇瑟刚喝了口清露润了润嗓子,听到这话,差点喷出来,强行忍住了,却又连连发呛。
祝寻鱼一脸茫然,仰着脑袋望了望身后那尊神像,又望了望迟嫦嫦,“可是,水姬不是女性么?您说迟小姐是未婚妻,莫非那位古神.....?”不可不敬,于是他后半句话没说。
老祭司比他更茫然,“水姬大人并不是女性。”
说到这里,所有人也就明白了,所谓神话故事在流传下来的时候多半参杂了许多臆想。
他们以为的“她”,其实从头到尾都是“他”。
“难怪,毕竟就连我一开始也将这位古神误认为女性。”沈安世转过去看了那尊神像一眼,轮廓好像确实更偏硬朗,“话本里常将姑娘比作水,想必传言也是受了这些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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