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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断玉仙君,镇守钧天东角,统领万千天将,竟也会感到片刻的恐惧吗?
    韩雪绍的眉眼柔下来,解释道:“师尊你失去识海,变回了原形,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引开平浪贝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况且,我还有千金裘,能够替我抵挡致命伤。”
    谢贪欢沉默了很久,久到韩雪绍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
    破天鲸在头顶悠悠地游过,落下一片阴影,她辨不清谢贪欢神色,只感觉到捧住她脸颊的那双手跌落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愈发浓烈的檀香气息,缱绻缠绵,为她肩头带来重量。
    她垂眼一看,那双软软的猫耳好生沮丧地耷拉着,红绸逶迤,蓬松的尾巴动也不动。
    温热的吐息吹在颈间,谢贪欢的声音闷闷的,说道:“我也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顺毛的手法已经练得炉火纯青,韩雪绍抬手碰了碰他耳后,轻抚一阵,“我说过,我定会保护好师尊的,你如今被夺了识海,就是一只小猫咪而已,我来保护你不是应该的吗?”
    谢贪欢笑:“小猫咪?”
    他离得近,笑起来的时候胸腔都在震颤,引得韩雪绍的心扉也在一下一下地敲打。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谢贪欢直起身子,正色道:“我没办法忍受再一次看见你在我眼前死去,却无力挽回的痛苦,你方才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原来也会如此恐惧。”
    他哄道:“乖徒弟,你向师尊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
    韩雪绍的心猛地一跳,“等等,师尊。再一次?什么再一次?”
    她确实是死过一次。在一场大火中,那魔族将方天画戟穿透隐水的后背,又钉入她的胸口,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是隐水咬着牙,将自己的药骨剖出来给了她,才换得她活下来。
    那是她在寻找谢贪欢的途中遭遇的事情。
    可是,谢贪欢是怎么知道的?他又是从哪里得知的?
    韩雪绍感觉自己隐约明白了什么——她第一次在水镜中看见谢贪欢时,谢贪欢含着杀意的眼神;梦境中,谢贪欢将她引至身侧,语调温柔,却在她说出要去魔界寻他的时候变了态度,说“魔界可不是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地方”,然后是“我原本以为你已经......如今知道你无事,我便也能安下心来”;还有,每一次相会,谢贪欢身上越来越多的血迹。
    她斟酌着用词,“几十年前,我与友人遭遇魔族袭击,他本想替我挡下那一击,哪知那个魔族铁了心要杀我,说着‘师债徒偿’,硬生生用方天画戟击碎了我的五脏六腑,是他拼死将我救下的。我想去魔界,一个原因是为了寻你,另一个原因,则是为了让那魔族血债血偿。师尊,这些事情,莫非你都知道吗?你这几十年中......”是不是以为她已经死了?
    谢贪欢凝视着韩雪绍,没有说话。
    能够看出,他其实极其不想回忆那段过往,但是眼前的徒弟用那样纯粹的目光看着他,他的犹豫维持了几秒钟,然后在她目光中败下阵来,叹息一声,抬手将她发尾缠在指尖。
    “那是一场漫长战事中的短暂休战期,无论是仙界还是魔界,仙族还是魔族,身心皆是疲惫不堪,支离破碎。”谢贪欢说道,“魔界暗无天日,阴晦潮湿,在这样的地方呆久了,会有一种逐渐被腐蚀的感觉,身处如此境地,有神仙勾结魔族,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在一叠军报的折子中发现了一根金簪。”他顿了顿,继续叙述道,“那金簪是你二十岁的时候我赠你的,我记得很清楚。上面沾着血迹,坠子被凝固的血黏在一起,纹丝不动,我自是不愿信,向犀借了一盏命灯,借此媒介观你的命相。那确实是你的命相没错,已然失去了光芒,所有线都断在了五天前,任凭我如何推算,仍旧如此。”
    韩雪绍记得,自己确实弄丢了谢贪欢给她的金簪。
    然而,当时情况紧急,无暇顾及其他,她与隐水都没发现那魔族取走了发间的金簪。
    死而复生,就如同重活了一世,命相一分为二,所以谢贪欢才推算出了她的“死亡”。
    “你口中使方天画戟的魔族,是大巫魔君。”谢贪欢说道,“大巫一族没有实体,行踪诡谲,飘忽不定,仙界出了奸细,偷将封印打开了一个口,于是他得以来到凡间,让你替我承了这无妄之灾。魔族离魔界越远,实力就越衰减,他来凡间,也只为满足他那卑劣的报复心,对你下手后,他就回了魔界,将那金簪通过重重递交,最终交到我手里,让我一观。”
    魔族惯爱玩弄人心,如果没办法摧毁肉身,就摧毁精神,这样的事情,他们乐此不疲。
    事实证明,他确实做到了。
    然而理智被摧毁后,所剩的痛苦,会导致恨意的滋生。
    一个人有所怯弱犹疑,是因为有软肋。
    倘若失去了软肋,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谢贪欢闭上眼睛,缓了缓,他没告诉韩雪绍那之后自己做了什么,只说:“你可以打消去魔界的念头了,大巫魔君已经死了,所有尚在魔界的大巫一族被彻底荡平,不复存在。”
    因着那隔着尘世的一眼,他忽然有了好心情,于是决定下来,给了大巫魔君一个痛快。
    犀问他,之前浑浑噩噩几十年,怎么就有了兴致,想要重新拾起兵权,结束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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