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
玉潋心模样招摇,今日出门见客意在低调,故而在脸上蒙了一层面纱,即便如此,她所过之处,依然吸引了不少隐晦的视线瞩目。
两名地痞正悄悄议论方才走过那位姿态曼妙的女人,他们从东街跟到西街,只一晃眼,那抹红衣竟在转角处凭空消失。
那两人明显身份不同寻常。跟在后边的年轻男子面有犹豫之色,小声劝道,你可仔细着你的性命,万一
在前边带路的男人是个独眼的,脸上有条伤疤,闻言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在外城活动的,身份再特殊又能高到哪里去?
你可别忘了,这观山楼外城,都是禹少说了算,你要还想救你哥哥,就把你灰耗子似的小胆儿揣进肚子里别叫人看见了!
独眼男人说着,朝掌心吐了口口水,喋喋不休:不是我说,你兄长也是个没出息的,吃喝嫖赌欠钱不还坏了观山楼的规矩,能活命就不错了!
他拿衣摆擦亮他的尖刀,你我若能将那女人弄到手,打通禹少这边的门路,还愁救不下你哥哥吗?
青年男人被说动了,虽面有不忍,却未再有半句劝阻之言。
许是朝那巷子里去了,快跟上!听得独眼男人招呼,高个儿青年呼出一口气,快步跟了过去。
步入巷口,天光被两面高墙遮挡殆尽,视野昏暗。
独眼男人朝前走了几步,见巷子到了尽头,里边没路了,先前那红衣女人正独自立在那儿,看样子像走岔了路,不知道该怎么出去了。
真是天遂人愿,不费功夫。
呵呵,小美人儿。独眼男人贪婪地舔了舔唇,上前搭话道,你好像迷了路,要不跟咱哥俩说说,你要去什么地方,哥哥们带你去呀?
红衣女子像被突然出现的人吓到,羞怯惶恐地后退几步,足跟抵着砖墙,没了去路。
她的脸被面纱遮了大半,但露出外面的眼睛好似灵鹿,莹润有神,颇为动人。
独眼男人被她惊慌的模样取悦,脸上的笑容更加龌龊,笑呵呵地逼近两步,还乐此不彼地开口:美人儿别怕,哥俩不是坏人。
小美人将信将疑,嗫嚅道:倒是有个地儿,小女子不知怎么走。
哦?独眼男人笑问,什么地方呀?这观山楼我哥俩熟,铁定能带你找得到的。
男人色迷了心窍,可跟在他身后的青年却感到害怕,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阵阴风,冷飕飕的,搅得他心神不宁,额角冷汗直冒。
这地儿就是女人柔唇轻启,眸心掠过一丝冷锐的杀意,声音陡然下沉,阎王殿。
男人那只独眼猛然瞪大,心口已被捅了个窟窿,他低头一看,插在他身上的竟是他自己带来的那把刀。
他踉跄着后退,意识到自己踢到铁板闯了大祸,可这一刀切进心脏,震断心脉,哪怕他有金丹修为在身,也全无用处。
高个儿青年只听噗通一声闷响,便见那独眼男人面色惊恐地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他吓得心跳骤停,慌不迭转身想跑,可玉潋心哪里会给他机会,气刃凭空而现,须臾斩断他的双膝,膝盖以下猝然与大腿脱节。
剧痛席卷全身,痛到十指指尖都在剧烈抽搐,可他的喉咙却像堵了一团棉花,哪怕汗水濡湿已经布满额头,他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女人自他身后缓步而来,浅粉色的绣花鞋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女人妖冶妩媚的声音也悠悠响起:劳烦给你们的禹少带个话,他爹在茗香居见客,倘若半个时辰内见不到他人,后果自负。
茗香居内侧雅间,曲衍魔君手里一盏茶刚刚放凉,玉潋心便推门而入。
魔君掀起眼皮,淡淡瞧了她一眼,方道:又杀人了?
杀了一个泼皮。玉潋心据实以答。
曲衍魔君抿了口茶水,出声劝戒:你身上戾气太重,当心业力噬体,收敛一些为好。
玉潋心垂首:晚辈记下了。
这时,小二掀开竹帘,端着两碟花糕进来,刚把食盒放下,他的身体便异样抽搐,惨哼着倒在地上。
魔君二人面不改色。
片刻之后,小二重新睁眼,从地上磨磨蹭蹭地站起来,模样还是店小二的模样,可他的神态却与日前那破庙前的乞丐如出一辙。
他站在空地上,扭了扭脖子,转了转手腕,简单适应了一番这具新的肉身,这才看向郭衍,笑道:经年不见,大哥过得可还好啊?
主座之上的郭衍蓦地站起身来,震惊道:你是阙明城?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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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阙明城?
玉潋心神情惊讶,片刻后又锁起眉心,面有不解之色。
此人已经死去三十多年,听澜宗上下对其缄口不言,玉潋心对当初的镜虚门之变也知之甚少,只宗里小弟子私下闲聊时隐晦提了几句,她碰巧听到。
镜虚门是听澜宗的宗源秘境,也是听澜宗屹立千年不倒,传承百代不衰的根因。
当世共有十大秘境,分为五门、四境、一界。
相传万年以前,一位强者修成半神之躯,距离渡劫成仙仅一步之遥,可惜后来渡雷劫失败,半神之躯被天雷劈成十段,散落于天地各处,销声匿迹。
但神躯有灵,自衍空间,为后世之人谋福。
修真界为此成立了仙宗同盟,由十大渡劫境高手掌管秘境之钥,这十位前辈便是后来十大仙宗的始祖,听澜宗也位在其中。
虽然仙宗同盟最鼎盛的时期过去了,后世之人一代不如一代,如今修真界,达到洞虚境的高手都屈指可数,遑论更高深的大乘境与渡劫境。
就玉潋心所知,至少千年以来,尚无人突破至渡劫境,而最初的那几代先祖,亦无羽化登仙之人,随着时间流逝,都陆续坐化了。
但掌管秘钥的十大仙宗仍然繁荣不衰,秘境为他们的后辈子孙提供了数不尽的修炼资源,故而十大仙宗与其他宗派差距越来越大,最后皆成为雄踞一方的盘龙。
听澜宗虽位列十大仙宗之末,所领的镜虚门也是秘境中品级最低的,但在玉州境内,千百宗门世家,皆以听澜宗马首是瞻,无有能与之匹敌者。
镜虚门每年都会开启一次,开启时整个听澜宗雾气弥漫,凡雾气所及之处,皆成镜像世界。
门内物资丰厚,时有奇遇秘宝,宗内弟子长老都可进入其中。
若在镜虚门中遭遇变故身死,镜像世界就会自行破碎,受创之人则会离开镜虚门,回到真正的现实世界,道理上讲该是无性命之忧的。
但三十多年前那次镜虚门事变中,在门内死去的人里有几个离开镜像世界后也真实地死去了,其中就包括阙清云的父亲,阙明城。
听澜宗对外宣称镜虚门内出了变故,具体何种变故却闪烁其词,并且大力将这件事压下,所有知晓内情的人都被封口。
曲衍魔君因此与听澜宗结仇,这么多年以来,一直试图调查清楚当初的真相,可进展并不乐观。
附身于店小二之身的鬼修竟是阙明城,玉潋心和曲衍魔君都感到非常震惊。
阙明城掀起嘴角笑了:大哥还记着当初你我兄弟之情,如今我侥幸脱困来寻大哥,是想请兄长帮我一个忙。
曲衍魔君回过神,袖袍一挥,几道隔音符贴上四壁,同时门帘和窗户上还被下了封锁符咒,这才言道:什么忙?
我要季伯宗那老匹夫的项上人头!这话出口,阙明城的气息陡然下沉,脸色阴暗,听澜宗枉为仙宗,一门上下皆为猪狗,当从玉州除名!
阙明城身上的煞气几乎凝成实质,黑蒙蒙地笼罩在他身上,将那因震怒而扭曲的脸孔遮挡,雅室内气温骤降,阴风阵阵,吹得玉潋心背心发凉。
你所蒙受的冤屈为兄自会为你讨回公道!当初谋害你的那些人,一个也不会放过!曲衍魔君愤声说道,你且先坐下,与为兄细细道来,三十年前镜虚门之变,究竟发生了什么!季伯宗,如何待你?
兄弟两人对坐于矮几两侧,玉潋心上前为二位斟茶,阙明城和郭衍都没让她回避,她便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阙明城压下心中震怒,身上浮动的黑气也稍稍消散一些,冷哼道:当初镜虚门之变,所有人都听信了季伯宗的鬼话,以为我是死在镜虚门内,可事实上,我是在门外被人围击埋伏,这才死于非命!
什么?!曲衍魔君扶住桌角,何人加害于你?!
玉潋心听到细微的咔嚓声,木质的桌面受力压出半块掌印。
还能有谁?阙明城面目扭曲地冷笑,当初我已是分神境后期修为,听澜宗内,除了季伯宗那老狗,何人能无声无息取我性命?!
阙明城与季伯宗师出同门,百年以前,两人间的关系几与阙清云和秦剑风相类,后来老祖宗坐化,秦剑风接手听澜宗,阙明城和季伯宗都隐居闭关,平日无有往来,渐渐淡出众人视线。
若非那场镜虚门之变,许多新入门的弟子都不知道阙明城这号人。
难怪听澜宗事后竭尽所能封锁消息,对外宣称这是一场悬案,是镜虚门出了变故,三十余年查不出真凶,原来真正的凶手,就是季伯宗么?
季伯宗为何要杀你?曲衍魔君疑惑询问,你与季伯宗虽然往来不繁,但也远没有到与之结仇的地步,何况你从无贪权之心,未与季伯宗争夺宗主之位,更没有对秦剑风继任之事表达不满,他何故要你性命?
一侧旁听的玉潋心也看向阙明城。
兄长有所不知,季伯宗非要杀我,是因为我无意间得知了听澜宗的不传之密。阙明城声音森冷,即便那么多年过去了,那日发生的一切仍旧是他铭刻于心的噩梦。
世人只知当世有十大秘境,由十大仙宗掌管秘钥,却不知这秘钥究竟是何物,只有一宗之主才能获悉这个秘密。
阙明城深吸一口气,神色冷厉而疯狂:每处秘境都会诞生一个禁咒之灵,以禁咒之灵的鲜血浇灌秘钥,秘境方能开启!
此话一出,曲衍魔君尚未应声,玉潋心却骇然色变,惊道:此言当真?!
对玉潋心的反应,阙明城似早有所料,脸上露出昨日那般古怪的笑容,意味深长地瞧着她。
玉潋心心口重重起落两下,稳住凌乱的心跳,可脸色还是惨白一片。
怎么了?曲衍魔君也觉察了玉潋心的异样,疑惑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玉潋心扶住墙面站稳,神情迷惘,却不应声。
自你有记忆起,每年镜虚门开启前几日,你师父都会以炼药为由从你体内抽取一小瓶鲜血,是不是?阙明城似笑非笑地说道。
玉潋心没说话,可她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事实的确如此。
阙明城脸上的笑更阴邪了,说话语气冷飕飕的:她是不是还告诉你,你是因为幼时襁褓中生了一场大病,体质虚乏,所以不能练武,常年需以灵药续命?
曲衍魔君终于明白过来,神色凝重。
多年前,听澜宗的老祖宗也是用同样的理由软禁了阙明城,直至他仙逝,后来季伯宗管不住阙明城,又无意让其知晓了禁咒之灵的隐秘,季伯宗便对阙明城起了杀心。
玉潋心脸色一冷,沉声呵斥:你闭嘴!
阙清云绝无可能害她。
阙明城却不以为意,仍笑容古怪,继续说道:就算阙清云本身无害你之心,她是受了季伯宗和秦剑风的蒙骗,那你可愿与我赌上一局,就赌听澜宗若危,她是选听命于季伯宗,还是选择护你。
他每句话都戳中要害,那双眼睛仿佛早已看透一切,甚至能读出玉潋心心里的想法。
她明明是你的女儿,你却一口一个阙清云!玉潋心未正面回答,神色疯癫地瞪着他,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阙明城?!
阙清云认贼做父,拜季伯宗为师,早已被季伯宗教化为一条愚忠的走狗,我不认她这个女儿!阙明城与玉潋心针锋相对,要说证据,那把我从听澜宗带走的佩剑,算不算数?!
玉潋心神色一厉:金灵山仙府内的鬼修,竟然是你!
想必季伯宗也没料到,阙明城身死之后没有魂飞魄散,也未入轮回,而是经受炼狱之苦,化为一名鬼修。
不错!阙明城冷笑,我不过是感应到你身上有禁咒之灵的气息,方想确认一番,可你却以为我要杀你!
玉潋心冷眼与之对视,回想起那日仙府内的情形,她依然心有余悸。
那濒近死亡的感觉绝无虚假,她不相信阙明城此时说的这番话。
好了,都别吵了!曲衍魔君适时打断二人争论,遂看向阙明城,义弟,你既来寻我,心中是否已有复仇的计划?
阙明城点头:计划是有,但需玉姑娘配合。
我不会帮你!玉潋心厉声拒绝。
你愿意也好,不愿也罢。阙明城无所谓地耸耸肩,只要你还活着,就不可能脱离季伯宗的掌控,他一定会想法设法将你留在听澜宗,如此方能利于操控。
他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断言道:如我所料不错,一月后阙清云与秦剑风大婚,他必定会借机设伏,管你信与不信,你若敢只身前往,十有八.九,会是阙清云亲自动手擒你!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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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玉潋心怒瞪阙明城,两人对峙,气机交锋,玉潋心明显处于劣势,但她眼神疯狂,好似一头噬血的孤狼,一言不合就要和阙明城搏命。
一时间,茶室内谁也没说话,气氛压抑沉寂,叫人难以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