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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经是千禧年,人们的生活也越来越好,傻瓜相机走进了一些人的家中,可像这样完全外国货的大家伙,只有城里摄像馆里才有,他没见过呢。
钟琤坐他旁边,耐心给他讲解怎么拍怎么洗。
他自己买的也有照相机,只是品质不如臧川行的这台好,他想着世青赛那天,一定要拍出三枝最好看的样子。
钟美丽边收拾屋子,边劝自己,钟琤挺好的,谁家孩子有这样优秀呢?
这么多年,没少有人夸她儿子,就连幼儿园里的老师,每次见到她都会竖起大拇指,说钟琤三岁看到老,小时候就是个聪明孩子。
当年那个小肉团子,在她怀里慢慢长大,跳出她的世界,长成如今这个模样。
或许她还没有接受这样的事实。
明明在她心里,儿子应该还是那个需要照顾的肉团子。
怎么突然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让她抓也抓不住了呢。
钟美丽想不通。
钟琤原本想叫饭店送些饭菜来家里,可王琴阿姨非要下厨露一手,齐北焉和他女朋友领功去附近商超买菜,钟美良在厨房翻看有什么缺的。
又叫钟琤来哄哄他妈妈。
钟琤敲门进来,钟美丽正坐在地板上,翻看着相册本,旁边还放着两摞厚厚的的相册,已经看完了。
看见钟琤进来,她也没什么表示,钟琤盘着长腿坐下,靠近,和他一起看了起来。
他玩摄像机不是一年两年了,之前在市里就购买过傻瓜相机,拍了不少三枝的照片。
三枝睡觉,三枝跑步,三枝路过农贸市场逗小鸡……
这些照片被他洗出来,放在相册里面,见证了三枝了长大。
钟美丽看了半天,她虽然埋怨钟琤心和她不齐,可看了这样笑的开心的三枝,还是喜欢。
三枝这孩子,也是她从小看到大的。
“她要是个女孩该多好啊。”钟美丽沉沉叹气。
下一页,看到钟琤戴着围裙在厨房做饭的相片。
笑了起来:“三枝拍的?”
见她笑,钟琤心里也轻松不少,他越长越大,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围在钟美丽身边,细细观察她,才发现妈妈眼角已经不似当年那般平坦光滑。
深深看了一眼,钟琤把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嗯”了一声。
“妈妈。”
从几岁起,他不再这样亲昵的称呼钟美丽了?
这一声妈妈直接让钟美丽泪如雨下。
“小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妈妈,不敢告诉妈妈?”
瘦弱的女人哭的不能自已,手指紧紧握着相册,低下头,像是随风摇摆枯瘦的花。
钟琤圈住她,像是当年她轻轻拍着自己那样,轻轻拍着她。
什么也不说,只是又叫了一声“妈妈”。
他知道自己有多残忍,这样费劲心思的,把那些蛛丝马迹,若无其事的放在一个全身心爱着他的母亲眼前。
他不得不做。
钟美丽颤着手翻开相册,露出那张沾有泪痕的照片,上面赫然是三枝闭着眼睛,钟琤凑近吻他。
曝光度有些高,可钟美丽还是看的清清楚楚。
那些年藏在心里的敏感和不安,好像突然有了答案。
她声音发颤,不敢继续问。
这样的事情坦露在她面前,她想的更多。
三枝是个特别单纯的孩子,她的儿子……她能不知道什么性子吗?
这些年对三枝的溺爱,宁愿远离父母都要牢牢把三枝攥在手里,她不得不想的更多。
比如,三枝是不是被他欺负了。
三枝是不是被他诱骗了。
三枝是不是……什么都不懂。
钟美丽快伤心死了,一时半会缓不过来,钟琤完全没想到她会想歪成这样。
不应该是担忧他成了同性恋吗?
“三枝还这么单纯,这么小……你怎么能下得去手?”钟美丽抽噎着,低声骂他,捶他,越想越觉得三枝可怜。
“……”
钟琤该怎么回答,三枝他也喜欢自己?他和三枝还没有实质性的关系?
好像都不合适对妈妈说吧?
他咽着口水,正斟酌着语言,正对上钟美丽的眼睛。
那眼神里……藏了太多太多。
有伤心,失望,担忧,唯独没有真正的愤怒。
好像是在问他,以后遇到这样的质问还多着呢。
他扛得住母亲这样的质问,扛得住世人的吗?
钟琤心口一热,握住她的手指:“妈妈,小时候你不总说我没有喝孟婆汤,这辈子是来找人的吗?我这辈子,真的是为了三枝来的吧。”
“对不起,妈妈。”
他不害怕世人的眼光,那无法伤害他分毫。
可他躲在父母为他搭建的小小巢穴里,最害怕伤害的是父母,最期待得到的祝福,也是来自父母。
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贪心又过分。
可被这个比他瘦弱、名为母亲的女人抱住安慰的时候,他好像感受到比天地还要宽广的东西。
是爱。
被钟美丽牵着从房间里出去时,母子二人都收拾好了泪痕,面带着笑容,钟美良也多了几分真诚的笑。
饭桌上其乐融融。
钟琤也终于放下了心里最深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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