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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话的调子很少有起伏, 哪怕在一张口时颤抖的声音暴露了她的孱弱, 但她也还是镇定下来, 然而从殷盛乐的角度却能清晰地看到四皇子妃垂落地上的衣袖被拉扯出显目的褶皱痕迹。
“但求父皇允儿臣以夫君嫡妻的身份入庙宇修行,那位柳姑娘......可为平妻。”她宁愿出家,也不愿意失去四皇子嫡妻的身份。
殷盛乐不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他趁着几人慢悠悠一问一答的间隙,偷偷挪到沈徽旁边:“和离有什么不好的?”
“四嫂年纪也不大,想嫁人就再找一个,若不想,那就自个儿开心自在地过一辈子就好啦,都说一嫁从父母,二嫁由己身,如果嫌孤单,怕老了凄凉,那就立女户,再收养几个孩子作伴岂不更是美妙?”殷盛乐小声地说完,完了才想起来,原书里沈徽就是独身了一辈子,老来收养了几个孤儿在膝下教导,过得很是安逸闲适。
他连忙补上:“一个人的日子过着虽然畅快,但如果能遇到个知心合意的人当然是再好不过啦!”
因为殷盛乐是跪在地上的,沈徽不管是听、还是跟他说话,都要微微弯腰,听他这一通絮絮叨叨,沈徽笑起来,也小声地说:“殿下说得很对。”
他们自小亲密,手足一般的,今天的问题都得归在四皇子身上,因此,哪怕他们窸窸窣窣地说着小话,皇帝也只是朝他们看了一眼,并未出言斥责。
再说说四皇子妃提出的“平妻”之称,无论前朝还是今朝,“平妻”这一种形式历来都只出现在商户之中。
而商户历来又是受到世族官宦所鄙夷的存在,连带着种种商人的举止也被视为下九流、上不得台面。
四皇子妃身为官宦之女,亲口提出“平妻”之举于她而言无异于是自己扇自己的脸面。
可她还是木头一样地,为她并不称职的夫君体贴地提出一个可行的解决方法,哪怕这个方法要伤害她自己的尊严,违背她一直以来所受到的教导。
“你当真是如此想的?”商皇后开口了。
叶贵妃连忙接上:“这孩子向来是个体贴实诚的,娘娘您也知道老四媳妇最最贤惠不过了。”
商皇后一个眼神也没给她,而是淡淡地道:“贵妃,方才本宫不说,是不想损了你为人母的体面,你若再擅自多嘴,待会儿杖刑指使,便叫老四一家子去观刑。”
叶贵妃没声儿了。
四皇子妃这才开口:“母后,儿臣所说绝无半句虚言,儿臣愿意替夫君聘柳姑娘为平妻,也愿意出家,侍奉佛祖。”
“不急。”皇帝说,“你愿意为老四牺牲退让至此,朕当初没挑错儿媳。”
他这句话一出来,原先还麻木得像个木人一样的四皇子妃眼中忽然涌出了泪光。
商皇后目露不忍之色,但很快被她一贯强硬而冷厉的神情所替代:“这事儿呀,说到底是咱们家没道理,老四媳妇你也别着急,还得问问柳家姑娘愿不愿意嫁呢。”
四皇子闻言抬起头,看了叶贵妃一眼,后者冲他点点头。
母子两个发生在转瞬之间的小动作没逃过殷盛乐的眼睛。
正当他疑惑这俩人还有什么后手的时候,两个宫女扶着柳曼雪进来了。
柳曼雪依旧是殷盛乐踹门救她时的那身打扮,没换衣裳,连头发也还是微微散乱的模样。
她眼眶通红,脸颊没有一丝血色。
“臣女柳氏,参见圣上、皇后娘娘......”她像是还没从先前的惊吓之中回过神来。
商皇后不喜欢柳家人,但对柳曼露这个自己一手救下的女子另眼相待。
柳曼雪在宫中的这段时日身上展露出的无一不是柳家人的恶劣本质。
但。
“娘亲好像有点儿奇怪。”殷盛乐悄声道。
沈徽摇摇头,表示自己不便参与交流。
柳曼雪一进来,就被扶到了帝后跟前。
“柳氏,四皇子妃愿意聘你为四皇子的平妻,你意下如何?”皇帝问。
虽说是四皇子强迫不成,但她终究是与四皇子独自待在一个门窗紧闭的屋里单独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而且......柳曼雪心里犯上一阵恶心,她怯生生地往殷盛乐的方向抬眼望去,心中钝涩不已。
她入宫待选本来就是冲着七皇子去的,如今却阴差阳错地失去了一切可能的机会,柳曼雪鼻尖一酸:“臣女听凭圣人娘娘处置。”
“不是要处置你。”商皇后的语气多了许多的急躁,“是要问你的意思,若你愿意嫁老四,那便嫁,若是不愿,那也没谁逼你!”
“柳姑娘,你多为自己的将来想一想吧。”四皇子妃笑颜端庄温柔,因她也勉强算得上是半个受害人,所以并未如同四皇子母子一样被禁止插嘴。
柳曼雪一时间愣住了。
她入宫待选,却险些失贞,虽未能让四皇子得逞,但在绝大多人看来,终究是失了名节。
毕竟出身自靠着女子裙带起家的柳氏,她可以说是再清楚不过“贞洁”二字对女子而言是多么地重要了。
干净的东西,才能卖出一个好价钱。
柳曼雪忽然感觉周身冰凉,仿若坠入深湖。
“柳姑娘,我家殿下并非是真的有意冒犯姑娘。”四皇子妃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一股子麻木的味道,“他是,惜花之人,若有幸能与柳姑娘成了姐妹,我也会很欣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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