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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与那些记者不熟,但在刚刚的热闹中也向其中几个留下了自己的名片,可惜还来不及有进一步的交流,就被魏知年带走了。
不过也不需要急着就做出什么动作或下论断,毕竟言论从来都是柄双刃剑。何况,在未与媒体接触下呈现出来的第一篇文章,或许可看出这些媒体的审美或是,背后倾向的人或势力。
捋清思路之后,她方有心情把一部分精力分给魏知年。
其实魏知年今晚也没少喝酒,但或许是天生就酒量好,也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他现在没有醉意。
蓝黑色的天幕掩藏了这个都市的欲望、罪恶、财富以及贫穷。令所有身处黑暗的人都产生一种众生平等的错觉。
“不,不要。”
是谁在说不要?她的声音那样痛楚,若你细听,甚至可以窥见其间令人窒息的绝望。
少女的鲜血染红了明黄的锦缎,在帝国覆亡后,明黄这种自古为皇室所用的颜色流入百姓家,但很多时候仍然会作为某种身份或吉祥的象征。
他听见有一个沧桑的声音跟他说:“不要报仇,他们会害死你的。知年,要为善啊,手上别沾血,别和他们一样脏了自己的心。”
可是母亲,我从十岁起,手上就已经沾血了。
我是他们的一员。
他放开女人枯瘦的手,眼底隐含的泪意却始终不能遮掩恨意,他的手温柔的覆上了女人的眼睛。
没有人应该死不瞑目,他想。
“我一定要报仇,母亲。我要他们所有人为阿姐陪葬,为我阿姐死去的好时光陪葬。”
“弟弟太瘦了,多给弟弟吃点肉吧。”
“阿妈你不要打弟弟了,二哥你快劝劝阿妈。”
那源于生命最初的也最温暖的记忆,他的血亲。他们才是他的血亲。
七年前的上海也是这样冷清的秋天,那是魏知年第一次踏上这片战火纷飞的土地,踏上魏氏先祖们生长的国度。
那时魏氏未来的家主也不是魏知年,而是父亲原配拿命生下的独子,大他三岁的魏知裕。
这位魏少爷锦绣堆里长大,外家曾是南洋炙手可热的船商,不过这两年因为家族内斗内耗,同行虎视眈眈,家族势力因此大不如前。
但即使外家没落,也总比魏知年这个母不详的强。魏氏势力盘根错节,但向守古礼,因此虽说魏知年与总督在留洋期间有过命的交情,也不能动摇长房嫡子魏知裕的地位分毫。
魏知裕不喜魏知年,但也从不为难他,毕竟若无这点心胸,又如何能坐稳家族之位。何况魏知年本身也不觊觎家主之位,而与之相对的,魏知年因行事得父亲喜欢、得家族看重,因此魏知裕后来亦对魏知年多有拉拢。
其实若没有傅莹,魏知裕和魏知年,也算是异母兄弟里兄友弟恭的典型了。
魏知年一时陷入旧时事,却不见身边女伴眸光泛紫,在这深沉夜中泛出难言光华。
啊,他的过去。因他思绪纷乱,那挂在空中的浮沉簿因此能一窥魏知年旧时事。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从来都是亘古不衰的真理。
苍葭于暗中吟无声的咒文,簿子在空中转的飞快,待魏知年再睁眼时,那些被他藏的极好的旧事便已全然收入她的浮尘簿中。
苍葭此时且不急,只如无事发生一般,抬起一臂回应他伸来的手,随他下了车。
第66章 . 微光 我人生里唯一的光。
晚风吹走酒意。
他带着苍葭下车, 而她则从善如流地挽上他的手臂。她素来喜吹晚风,就如一整天的疲劳与烦躁都能在晚风的挟裹下杳然无踪, 那双眼因此十分自然的笑开,魏知年余光所见,竟入了心。
“你最绝望的时候,是什么时候时候?”夜凉如浸,虫吟如泣。仆从替他们开了一扇门,开门的声音将他本来就低的声音压的更低了。他身上有酒气却无酒意, 她垂头的时候头发撩到脸,顺手将头发别到耳后。
“我所有的绝望都是沈玉霖给的。”因为即将窥视到魏知年的过去,苍葭便不介意与他说一说顾渺渺的过去。
风吹散了她的声音, 旧事湮于岁月,再想触碰时却不过一捧尘埃。泪意盈于睫,但眼泪其实并不真的属于她。但她属于顾渺渺。
对于她提起沈玉霖, 魏知年并没有给出过激的反应,或许是因为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但他分了她一个温文的眼神。
是假象吗?会被欺骗吗?
他带她去茶室,可见他今日是真的很有谈兴。
上好的祁红透出含着苦的甜, 第一泡的茶水是注定被倒掉的, 如同头一回经历的人, 往往都是没有下文的。
深夜喝酒都好, 偏要喝茶, 看来今晚是不用睡了。苍葭望了望窗外无边月色, 又回望四周陈设, 最终将视线定格在魏知年的脸上。
“你想听听我和沈玉霖,对吧?”她是个聪明人,而做聪明人奉行的第一个法则便是不要在不该矜持的时候矜持。
他这双手那样修长, 可以拿花也可以握枪。指尖因握杯而留余温,而就在几个小时前,他们还曾水乳交融,融为一体似的抵死缠绵。
但他们其实谁也不了解谁的过往。
可是为什么,只要看见她的眼睛,竟会总觉得尘世可期。
魏知年一时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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