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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直不出去,外头的柳和裕便有些焦急地唤他道:“先生,你怎么样,要不要我进来帮您洗漱更衣?”
    “别进来!”
    沈明安甚少说话这般凶,柳和裕一时怔愣在原地,将准备推开门的手缓缓放下。
    屋内,沈明安捡起自己的亵裤,呢喃着又说了一遍,“别进来……”
    太难堪了。
    他不想自己这副破败不堪的样子被人看到。
    沈明安拢起头发,带上官帽,费尽全力也只是将自己收拾得勉勉强强能见人。
    他便咳边从屋里走出来,对候在门外的张凌道:“抱歉,让公公久等了,我睡得……沉了些。”
    张凌躬身一笑,“哪里的话,老奴只是个奴才,等太傅再久也是份内之事,只是皇上急着召见您,可不能让皇上等您太久,咱们这便走吧。”
    “好。”沈明安自柳和裕手上接过手炉,临坐上马车前问他道:“皇上可有说召见我有何事?”
    “皇上的心思咱们做奴才的哪敢胡乱揣测。”张凌是宫中的老人了,说话不露丝毫,只笑着道:“皇上只是让奴才来您府中请您,您傍晚求见皇上时,皇上正忙,现下许是得了闲,便想起了您让您过去。”
    沈明安点点头,忍着痛意抬腿上了马车,他的腿有些合不拢,只能僵坐在颠簸的马车中,捧着手炉又差点睡了过去。
    马车载着他颠了一路,丑时末时停在了华兴殿的门口。
    天还黑着,雪已经停了,风一吹,就有积雪从树枝和屋瓦上簌簌落下。
    柳和裕搀着沈明安从马车上下来,心疼地看着沈明安那张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脸,愤愤道:“现在都什么时辰了,皇上能有什么大事非要这时候召见您,天寒地冻的,何况还刚刚下过雪,真就连觉都不让人睡了。”
    “我本也是有事要求见皇上。”沈明安紧了紧身上披着的大氅,轻声开口:“晚些就晚些,总比皇上不肯见我好,桌上那份文书拿了吗?”
    “拿了拿了。”柳和裕将贴身放着的文书拿出来递给沈明安。
    沈明安踩着积雪走到殿门口,将大氅脱下,连着手炉一起放在柳和裕手里,嘱道:“你寻个避风的地方,若是觉得冷,也可自己先回去。”
    这两样东西一离身,沈明安便觉得周身都冷了下来,冷风直往衣领里灌。
    还带着余温的大氅和暖和的手炉被放在柳和裕手里,柳和裕见沈明安冷得打哆嗦,急切道:“先生,你身子不好,把手炉带着进去吧。”
    “哪有面见皇上时还捧着手炉的。”沈明安无奈笑着轻轻推了下柳和裕捧着手炉的手,道:“你替我拿着吧。”
    沈明安刚想抬手推殿门,便见有人自里面出来。
    那人戴着一顶宽扁的帽子,须发尽白,须发下的脸却如童颜,灰白道袍的正中央,是一幅显眼的八卦太极图。
    “赵天师。”沈明安与他错身而过,颔首以作问候。
    赵天师细长的双眼注视了沈明安一会儿,将臂弯上的拂尘自左手换到了右手。
    拂尘上的白毛尾端正甩在沈明安的袖上,赵天师微抬起下颌,而后一言不发地走了。
    崇圣帝陆承景这两年来就如同变了个人似的,不仅不理朝政,还在天下广寻奇人异士,以求长生之药。
    在此之前,宫中也曾来过不少道士,但都没有赵天师这样受皇上重用。
    赵天师是在今年年初的时候入宫的,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陆承景对他说的话都深信不疑,事事都听他的,入宫不过两月,陆承景就将他尊为天师,权势凌驾于百官之上,到如今都无人能出其右。
    就连他手上那柄拂尘,也是陆承景专门找人替他去寻的,用的是极罕见的麈的尾毛,据闻价值万金。
    柳和裕瞪着赵天师渐渐走远的背影,咬牙骂道:“不过是个臭道士,怎么敢这么无礼。”
    “和裕,慎言。”沈明安沉声道:“这是在宫中。”
    柳和裕撇撇嘴,轻轻推了推沈明安,“先生别站在风口了,快进去吧。”
    沈明安远远就见殿内烟气缭绕,烟自青铜小香炉中缓缓漫起,味道浓郁呛人,直熏得他透不过气来,而陆承景则一动不动地盘腿坐在这满殿的烟气中。
    喉间泛上痒意,沈明安忍不住呛咳起来。
    他走到陆承景近前,跪身行礼,“臣沈明安参见皇上。”
    陆承景未发一言,沈明安不敢擅自起身,跪久了便觉小腹酸痛难忍,身下又在隐隐作痛。
    他微抬起头,见陆承景坐在侧边的软榻上阖目吐息,便轻轻出声道:“皇上?”
    陆承景深吸一口气,又将这口气缓缓吐出,如此往复几次后终于睁眼,看到跪在地上的沈明安后,颇有些欣喜地自榻上站起来,扶着他的手臂将他迎到软榻上桌案的一侧,“沈爱卿来了,快坐快坐。”
    沈明安骇然道:“皇上,这怕是不合规矩。”
    “朕说的话就是规矩。”陆承景按着沈明安的肩膀让他坐下后,自己盘腿坐回了桌案另一侧,指指沈明安的领子大笑道:“爱卿辛苦了,朕怕是把你从梦中吵醒了吧,爱卿这里衣都穿错了。”
    陆承景穿着浅灰的道袍,发上簪着一根木棍,笑起来时颧骨凸出,面色青白,看着有些怪异瘆人。
    沈明安顺着他的指尖低头去看自己的领口,才发现里衣领口是深色的,且还大了一圈,松垮地套在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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