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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另一个荒诞的地方,来医院附近,第一急的是急诊,第二就是这。
所以这条街上的店,都二十四小时营业。
一熬着,日日夜夜都一样,人就老了。
说话间王叔扶着老腰弯下身,只听咯嘣一声,等王叔将她常用的小包拿出来递给安锦时,安锦还是忍不住劝道,“要不然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看啦看啦,没什么事,贴膏药就行。”王叔不想多提,觑着她直笑,“不说这个啦,多扫兴啊,这次回来待多久,下次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提前把东西给你准备好。”
“下次啊,还不一定,不过一两个月肯定会回来一次的。”安锦说话的时候打量四周,一瞧房顶角落那块暗了,拧眉说道,“我说怪不得屋里暗呢,您那灯坏了,等过两天我路过的时候帮您换一下吧。”
“哈哈哈”,王叔闻言笑眯眯的并未推拒,“那我可等你啦。”
说着抬手赶她,“行了行了快去吧,别在这待着,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别人都躲着,就你来了还得跟我聊天。”
“那我过两天再来。”
“行行,快去吧。”
目送安锦离开,王叔唇角落下长长叹口气,睨着房顶那顶坏灯又响起十几年前小丫头第一次来的样子,哭的满脸通红,眼睛肿的跟红包子似的,可怜又倔强的问他,“叔叔,我祖父祖母走了,他们在那边都用什么?”
说着将塑料袋里满满登登的零钱放到木柜子上,直直的盯着他,“别人有的我都要!”
他干这行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样孝顺的小姑娘。他听说小丫头已经被父母领到另外一个城市,可她从十几岁开始,隔几个月就回来一趟来他这买东西。
后来等她大点,回来的频率渐渐高了,四个月,两个月,一个月。
就是每次都她自己回来。
“也不知道她爸妈死哪去了,哎。”
“哎,一晃这么多年了。”王叔怅然,扭头又看一眼已经空了的门口,“也不知道小丫头什么时候能带个老爷们回来,可怜这么多年了,咋还没人照顾她。”
安锦拎着尼龙布袋沿着小街往上走,这是王叔特意给她准备的,一开始还是给她黑塑料袋,后来不知怎么的,就给她换了尼龙袋子,说是怕她自己走到半路塑料袋破了都没办法。
一晃这么多年,她都跟丧葬店的老板有这么多年的交情了。
走到前面的小转盘,安锦抬手打了一辆车,“师傅,前面那座山。”
怀城最大的墓地是座山,这山挺高,站在怀城哪一抬眼都能看到山的一处,于是时间长了,人们都叫那,那座山。
拎着东西缓步上山,走过那道长缓坡。
这条路,她已经独自走了不知多少遍了。
山里比楼宇层叠的城市温度低许多。
终于走到半山腰祖父祖母墓碑前,拎着尼龙袋的手已经被冷风吹的通红。
安锦缓缓蹲下,将下巴搁在自己的膝盖上安静的望着祖父祖母的照片。
他们正看着自己笑。
好神奇,这一笑,她眼睛发热的厉害,就将她的眼泪给笑出来了。
安锦抽噎着,瘦弱的脊背在寒风中轻轻颤抖,慌忙低下头将眼泪擦干。
怕让他们看出来。
安锦两只手都沾上眼泪,眼泪怎么都擦不干。
她最终泄气,不敢抬头挪了几步紧挨着墓碑坐下,静默许久之后小声的说,“祖父祖母,我好想你们。”
她还小的时候,孤身来祭拜遇见许多或年轻或成熟的夫妻时,她曾经想过,有一日她也会带着她的丈夫来这里陪祖父祖母说说话。
让他们看看他。
想到这,眼前又起了一片水雾。
她紧抿住唇瓣不出声,怕被祖父祖母听到。
只敢在心里说。
—……我好像过得不好。
—我结婚了,以为会幸福,可是好像不行,祖母,你说我是不是就没有办法幸福啊?
—如果祖父还在,肯定会拎着锄头去揍他。
她侧头趴着,眼泪洇湿大衣,脸被风吹得生疼。
“可是你们走了之后,没人跟我一伙。”
轻声呢喃,几乎被风带走。可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再也忍不住,转身抱住冰冷的石碑失声痛哭,非常用力,就好像真的能抱住疼爱她的老人。
“没人站在我这边。”
“没人帮我。”
“我好想你们啊……”
“为什么只剩我自己一个人啊!”
他们三个人才是一家人,可他们先走了,只剩她自己。
再也没有人保护她,她只能靠自己,在长大的路上摔得鼻青脸肿。
哭到最后没有力气,手还紧揽着墓碑不放,昏昏沉沉自言自语,“就我自己了……”
痛哭发泄后,她靠着冰冷的墓碑安静坐了一下午。
“这可真冷啊。”她手冻的发红生疼,搓搓放到怀里缓着,后背还不离开石碑,总有一个地方要紧挨着,“我以后也来这陪你们一起住行不行,你俩会不会嫌我黏人啊?”
下山时,冷风呼啸掠过她将她黑色发丝吹起来,冰凉的空气顺着衣服缝钻进去。安锦不得不紧紧衣襟,将脸埋进羊绒围巾里。
下山短短的路,就像是她人生缩影。
她从来没有一刻这样清楚地认识到她似乎只能孤单、独自走过漫长的人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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