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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他终于也站在阳光下,终于做了一件人事似的。
“你闭嘴。”傅寒时咬牙切齿,“老实等着。”
傅焰哼唧两声,转眸看见安锦那对红眼圈,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不情不愿地咽下要说的话。
等什么?
有什么必要呢?
他生于泥沼,又做了许多坏事,合该没有好下场。他躺在地上望着天任鲜血汹涌流淌,眯眼望着刺目的阳光扯了扯唇,今天海上很热,可他很冷。
是生命渐渐流逝的感觉,他悄悄侧身用衣襟遮住不停出血的伤口。
他没跟他俩说,听他们的话安静地躺在这等着。
是生命即将到达终点的倒计时,他抬手遮在眼前,微微扭头寻到在那边站在一起想办法要救自己的人,忍不住又轻笑一声。
这就是被人惦记的感觉啊?
亲人之间就是这样吗?
他还记得安锦之前问过他,有什么愿望。
那时候他说他没有愿望,其实他一直好奇正常人类对待亲人是什么样的,他还没感受过。
原来是这样。
安锦见他看过来,扭过头背对他抹眼泪。
傅焰笑笑,为他哭得呀?
真好,就是他还没机会叫她嫂子呢。
也有点不想叫。
傅寒时这小子运气可真好,从小运气就被他好。
不像他,他这短暂的一生啊,全是笑话。
就是不知道老天爷下辈子能不能给他个当好人的机会?
他眯着眼睛,温暖的阳光吻过他渐渐冰冷的指尖。
突然,角落有声稀疏轻响。
傅焰循声望过去,倒在血泊里的钱良铮居然还没死,挣扎着去拿不远处的那把枪。他动了动身子,感觉还行,索性没有叫傅寒时,咬牙挪过去。
腹部的刀伤随着他的动作裂开,蹭出一地鲜血。
还好傅寒时和安锦一直站在船头等着给救援打信号,两个人都没注意到这边。
他状况可比钱良铮好多了,毕竟钱良铮身上的刀口是他亲自捅的,他干这行二十多年,对哪是要害可是门清。
不过钱良铮中这么多刀还没凉透是他没想到的。
果然祸害遗千年啊,跟傅正那老东西一样。
钱良铮瞅着他爬过来,惊恐地嗬嗬喘气,挣扎得更厉害去抓那把手枪,指尖已经够到了,可惜他颤抖太厉害,一下给推远了。
可惜钱良铮离得近,最终手枪还是被抢先握到手中,他颤着手举起来。
傅焰肃然,咬紧牙关动作更快一个飞扑过去。
嘭,巨大的枪鸣声被人体掩盖着发出更奇怪的声音。
然后又是一声。
傅焰将枪抢过来,直接按下扳机,钱良铮强弩之末彻底没气。
傅焰看到安锦和傅寒时闻声立刻转眸,惊愕睁大眼睛,疯狂往他这边跑。
可在落在他眼里跟慢动作似的,他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他可能真的坚持不住了。
傅焰弯唇笑笑,血液从他唇角不断往外涌,他又不满地撇了撇嘴角。
这么流血怪不好看的。
他不希望被别人看到自己这样狼狈不堪的模样,尤其是他俩。
于是抱住钱良铮的尸体,毫不犹豫往下一滚,坠入深海。
砸进冰凉海水里的那刻,他好像听到了傅寒时和安锦绝望又颤抖的喊声。
“傅焰!!”
两个人一起喊的,男声女声叠在一起。
傅焰满足地闭上眼。
钱良铮死了,他终于为他们铲除最大的危险,也算是报了安锦为他取名和叠衣的恩了吧?
至于傅正那老家伙,就让傅寒时自己操心吧。
咸腥的海水涌入鼻腔,傅焰放开钱良铮,然后张开手任自己缓慢往下沉。
勉强睁开眼看到金黄的太阳,挪了挪视线,还有趴在船栏杆上痛哭的人。
哭什么呢。
有什么可哭的。
他想跟他们摆摆手,后来寻思他们也看不清,索性作罢。
要让他们误会自己求救可就不好了。
真好啊,他从来没有奢求过自己的死亡会有人流泪,会有人挽回。
真好。
能遇到安锦,她又带回他的哥哥,这真是发生在他身上最好的事情了。
傅寒时脱下救生衣好像要下水,傅焰见状用尽最后的余力转身头朝下潜入水中,艰难地划动手臂让自己离他们更远。
之前怎么没看出来傅寒时还这么黏人呢。
烦人。
傅焰缓缓闭上眼睛,阳光透过海水将他冷白的皮肤照得透明,他激烈地咳嗽吞进大量冷水,海面涌上一串气泡,最终归于平静。
就像天上的鸟,展翅飞走时并未留下一丝痕迹。
安锦愣在那,最终扑到傅寒时怀里失声痛哭。
傅寒时拍拍她的手臂,“我先下去把他接上来。”
说完噗通一声跳下水。
安锦怔怔地流眼泪。
傅寒时动作很快就回来了,傅焰安静地闭着眼,身上的血渍已经被海水冲干净,看起来就像睡着一样。
傅寒时跪在旁边,久久未动。
远处传来汽艇声,离他们越来越近。
海风如故,波涛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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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而过,转眼滨城已经入夏。
滨城大剧院今晚星光闪耀,一年一度金狮奖在此颁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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