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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望倒没有责怪他,扫一眼满目狼藉的书房问:“怎么都是医书?”
“那姓金的大夫说我一知半解,人云亦云。”徐湛小声回答,眼睛却不离书本:“先生这病,脉象上是伤寒,又不能按伤寒来治,棘手的很。”
林知望对他头脑发热的举措有些不满,术业有专攻,岂能行行业业都去涉猎。于是漫不经心的说:“京城里并非只有医馆。”
徐湛愣了一下。
“还有太医院。”
徐湛眼前一亮,恍然大悟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你去哪?”林知望反应过来的时候,徐湛已经跑到门口。
“请太医。”
“疯了吗,滚回来。”林知望气急败坏:“想一出是一出,太医是你说请就请的?”
林知望很少这样直白的打击他,这让他大感挫败,在王侯勋贵遍地的京城,扔个石头都能砸个七品官,人人都能去太医院看病那还了得。徐湛站在原地想了想,还是道:“怀王殿下会帮我。”
是以林知望不吝继续打击他:“一有事就往怀王邸跑,怀王是你什么人?”
徐湛这才冷静下来,小声问:“父亲的意思?”
林知望瞧了一眼四下,有些窝火:“半个时辰把书房恢复原样,我给你想办法。”
“是。”徐湛不敢拖延,干干脆脆的去了。
次日,太医真的来了,说法与老大夫的一般无二,又开了张方子,先调养看看。
看着缠绵病榻的郭淼那张苍白枯瘦的脸,徐湛心里压抑的难过,“巡察使徐湛奉旨巡视各府赈灾”的行文已经下达至各府州县,又拖了五六天,拖到非走不可的时候。
曹氏得空去小院里探望,安慰他:“郭大人自有爹娘照料,你放心吧。”
郭淼又发起高烧,药水灌不进去,咬紧牙关打摆子。
徐湛在床前守了一夜,此时跟曹氏来院子里坐了会,红着眼睛,哑着嗓子说:“也没有什么,汤药饮食,劳烦母亲亲自盯一盯。”
曹氏点头,拂掉他肩头的一片落叶:“你爹叮嘱多次了,不会有差错的。”
徐湛还未道谢,就听身后有人沉声问道:“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徐湛站起来,不知道父亲几时走进院子的,这个时辰也就刚刚散朝,一身绯色官袍显得气度不凡,自从在十二岁那年在韫州府的神童宴上结识郭淼,就一直对红色官袍怀有情结。
“有什么行程安排?”
“溜达呗。”徐湛小声道,险些赚了一记巴掌,委屈的躲开好远,五叔是这样说的啊。
曹氏忍了笑离开,留他们二人细细商讨。
翌日一早,天光微亮,徐湛就已经打点齐备,准备动身了。虽然郭淼还在病中,郭莘仍决定与他同去,韫州的居室富户有多难缠,郭莘是知道的,刀山火海也要一同进退。
何朗带了他的扈从卫队回府。这段日子,为徐湛的安全考虑,林知望派人在京郊赁了个场地操练他们,三十个良莠不齐的世袭军户已经被磨练的出见锋芒,昔日文弱白净的小书童常青,被何朗打磨的精壮了不少,皮肤也黝黑了。
“何大哥,几时教我个一招半式防身用?”徐湛唏嘘道。
“习武也要讲慧根的。”何朗乜了他一眼,言下之意他比常青还要没天赋。
徐湛翻了个白眼,招呼大家吃饭,折回后堂跟祖母母亲告辞。待大家酒足饭饱,徐湛便说了句:“启程吧。”
众人齐声唱诺,为他长了不少底气。
三十余骑轻骑南下。沿路且行且看,并未做多少停留,也不曾插手地方政务,他不知道自己这个七品巡按分量有多重,只道沿途所经州县的官员无不盛情款待,曲意奉承,生怕徐湛笔下一动,否定了他们的功绩一般。抵达受灾最重的韫州府,已是半个月后。
这次水灾,殃及江南八府十三个州县,数十万人田庐尽毁,百姓失去赖以生存的田地就不再叫做百姓,而是灾民,如果灾民变成流民,则会造成社会动荡,盗贼四起,于国家是一件大伤气数的事,故而朝廷下令所有受灾百姓要强制转移。灾民们背井离乡,饥肠辘辘,在官兵的驱赶下被安置到到附近没有受灾的州县,这些州县的官府岂能从心里接纳他们,搭个窝棚施粥就不错了。
就如抚阳县受灾的百姓,均被分置在曹城和吴新两县。
短短三个月,富庶的韫州城已经变了一番摸样,灾民被拒集在县郊的窝棚里,锅里的粥稀得见底,人多粮少,每人每日只有一碗米汤,少壮的还能多抢上几口,年老体弱的就等着深秋一到冻饿而死。
一个枯瘦如柴的老者,守在不省人事的老妻和年幼的孙女身边,哀声痛哭:“老天,你睁开眼睛看看啊,我们是大祁的子民!”
官兵持着鞭子,大声呵斥:“嚎什么,想造反不成?”
老者充耳未闻,不断哭号,官兵呵斥咒骂,挥鞭抽打,四周许多灾民又饿又怕,跟着呜呜哭起来。官兵们见情势不对,拿锁链锁了老者,强行拖走。
人群外有人高声喝道:“住手!”
人们循声望去,竟是个一身书童打扮的青年,身边跟了几个身材高大汉子,各自佩刀,威风凛凛,几人一闪身,走上前来一个俊朗白净的少年,一身轻装便服,眉目如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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