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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说完,老汉又觉自己糊涂了,这女郎一瞧便不是他们这些普通人,精打细算,她给一个孩子送七个布偶也是可以的。
    但她却笑着说:“这倒不是,只是想着光哄一个小的容易闹腾,干脆大的小的一块儿送了,都有,便不会说偏心了。”
    啥?
    老汉没有听懂,只当自己文化少不懂贵人圈的语言,但有生意来还是笑呵呵地将布偶扯下来用一个干净的麻布口袋包好递给她。
    陈白起给了他一颗玛瑙珠子,便转身要走。
    “这、这太多了。”老汉吃惊,有些不安地叫住她。
    陈白起摆了摆手:“多的便当我给你孙子送的一份祝愿,希望他将来能成为一个不辜负国家培育的人才,老人家天快黑了,卖完了,便早些回去吧。”
    ——
    天色乌沉沉的下坠,天边墨黑与深蓝交融涂在城中千千的瓦檐建筑上,一辆低调垂幔的马车从覆了一层薄雪的街道咯吱咯吱地缓慢驶过,地面雪水容易打滑,走快了容易出事故,天色晚矣,又下着雪,街边铺面都歇得比往日早些,寥寥数人匆匆低头而过,灰淡色调令暮色寂寥平淡。
    卷起幔子的车窗边一道轻曼馨香的身影经过,无处著清香,车内相伯荀惑正持卷品茗,感应到什么,不经意抬眸,见风雪中一道朝前的背影,风与雪打在她身上,像轻雾浮起的尘埃,除她之外四周都是一片黯淡,唯她的身影像渡了一层柔光。
    相伯荀惑放下手中竹简,本就不喧哗的街道好像一下连声音都消失了。
    那道在风雪中行走的身影莫名很眼熟,漫天飞雪之中,她一头青丝用一支雕花木簪挽起,并无其他装饰,长长的斗篷披及地,纤弱的肩,背脊笔直如红梅盛雪中傲骨,清冷而温婉,有种不经流年的绝艳娴静。
    同时,另有一道相似的背影深深地烙刻在他的脑海里,冲击着此刻的画面。
    他忽然头有些痛,脑子里乱糟糟的,他好像一下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喊停了马车,连避雪的裘袍都来不及披上,他快步追上去,每一步都像进入了一个片段,一个轮回,心脏跳得太快,喉子干涩得跟快要冒火一样。
    别走……
    这次,他一定会牢牢抓紧她,不会让她如梦中一样转瞬便被撕得支离破碎,满幕的血与红。
    直到他一把紧紧地上前抓住她的手臂,胸膛起伏得厉害,眼中汹动的情绪压抑得太深,显得深邃幽暗,如阎狱燃起的暗红。
    对方顿了一下,缓缓转过身,帽檐下的脸微微上抬,一点一点露出的眉眼美好似名画,每一笔每一勾勒全是梦幻一样的不真实。
    “右相?”
    露出的脸,是一张没有想到,却又在意料之中的人。
    百里荀惑怔怔地看着她。
    这张脸,这个人,他好似一个历经千险的旅人终于寻到了一处安生之处,他瞳仁紧缩,沙哑地说着:“是你。”
    陈白起浅浅一笑,眼中似有探究:“右相,你在找谁?”
    他失神地凝望着她,那眼神复杂深黯到陈白起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是她的心好像也莫名感受到了难过。
    “是你。”
    他忽地笑了,虽然面色有些病态的苍白,虽然此刻他依旧头痛如炸裂,但那一直蒙蔽在他眼前的迷雾终于趋散开了。
    他在跟她打谜语吗?什么“是你”。
    不是她,又是谁?
    “右相,你怎么了?”陈白起有些担忧地颦眉看他。
    这精神状态真的有些不对劲啊。
    百里荀惑摇了摇头,那个经常出现在他梦里的人,此刻终于有了脸。
    不是眼前这一张,但他确定却是眼前这个人。
    他伸手摩挲着她冰凉的桃色眼角,如梦呓一般轻轻念着:“原来,当初的卦象,指的不是事,而是人,我终于找到你了。”
    亦找到了遗失的记忆。
    陈白起越听越糊涂。
    “我不是一直都在。”
    她不解的道。
    “是啊,你一直都在,没有像那个噩梦一样……”他想到当初她为了让他活下去所做的牺牲,那一幕哪怕他忘了,亦会在无意识进入他梦中折磨着他的神魂,让他在梦中茫茫不安,寻寻觅觅,撕心裂肺。
    陈白起这才有些听明白他反常,神色一松,便安慰道:“是梦吗?梦都是相反的,右相不必太过介怀。”
    相伯荀惑很想让自己表现得更正常一些,别那么神经质地吓着她,可没有能够理解他此刻的心情,他的心很痛,头亦很痛,四肢百骸都在痛,他觉得自己好像快要被撕破了一样,再也忍不住,伸手紧紧地抱住了她,全身都在颤栗着:“白起,你可知,我不信佛,亦不信神,但这一刻,我却感激一切能够创造神迹之事。”
    陈白起被抱了个满怀,有些懵然,不知道他怎么了,忽地又这样多愁善感,他这都多少年没有犯病了,她还以为他都好了。
    但他看起来好像是真的在“害怕”着什么,不知道那“噩梦”是个什么内容,真的有这么可怕吗?
    连感激神佛这样违背他本性的事都肯信了。
    无奈地伸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很有节奏,一下接一下,像哄个不安的孩子一样。
    先生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如此“脆弱”,哎,这一把要抱多久,推开他会不会在他“脆弱”的心灵又加上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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