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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君戒备,臣民人心惶惶。
一名男子主动提出觐见时, 谢弄峤是拒绝的。
毕竟是男性,又和玉揭裘差不多岁数,指不定就是他乔装打扮的。
他问太监:“可信吗?”
太监卑躬屈膝, 跪在地上, 将脑袋压下去, 好像生怕被皇帝一个心血来潮砍了:“几个大人都在引荐他。”
言下之意, 不见那就是得罪臣子。
这种人一般都是那些官大贵人的门客, 这时候来说服皇帝主持大局的。
最终, 谢弄峤还是点头应允, 不过,却要离得远远的。
男子蒙面, 一来就说:“若某是刺客, 陛下当如何是好?”
“自然是杀了你。”谢弄峤道。
“那陛下便不必杀我。”男子说,“我并不是刺客。”
“那你为何蒙着脸?”谢弄峤问。
“只因我年幼时伤到过脸, 面圣不雅。”那人回答得很镇定。
从那之后, 一连七日, 这年轻人时不时会来向谢弄峤汇报四处的风土人情。两个人也有交谈, 居然志趣相投、情投意合。
他们谈及心上人。
年轻人说, 他喜欢的人是家乡的青梅竹马。
谢弄峤嗤笑一声,道:“孤所爱慕的,是神女。”
谈及所爱,谢弄峤总算放松了一些。他说到他们的初遇,女子从天而降,笑容明媚,令人心驰神往。
年轻人也时不时提问。
他们谈得很愉快。
几日过后,谢弄峤也对他有了那么一点好奇心。
他说:“你将面纱摘去,让我看看你的脸。”
“那得容某向前走近些才行。”年轻男子道。
谢弄峤有过迟疑,但这样提心吊胆,每晚睡觉都战战兢兢的日子,他也受够了。紧绷的弦早已濒临断裂,外加此刻终于觅得这样的知音,他还是点了点头,应允道:“你上来吧。”
那年轻男子走上前,缓缓侧过头,摘下了面纱。
谢弄峤屏住呼吸,坐在龙椅上,上身向前探。
那是一张显而易见受过烫伤的脸。年轻男子抬起脸来,看着与玉揭裘大相径庭。
不是他。
谢弄峤松了一口气,身体也向后仰。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或许前段时间的害怕全是他多虑。
犯下那样的惨案,玉揭裘或许也会良心发现。大概会幡然醒悟,自己怎能如此草菅人命,他终究是个修士啊。再说了,他也不一定非要杀了他。
谢弄峤说:“你可以下去了。明日再来吧。”
那人下去了,谢弄峤舒了一口气,端起茶杯,小酌一口。他仰起头,头一次觉得活着这样畅快,并对未来萌生出星星点点的希望。他年纪轻轻就担此重任,还有大好的前途,美好的日子,和江兮缈都等着他——
喉头突然有点痒。
他才抬起手,血便从口中涌了出来。谢弄峤感觉腹中剧痛。宦官服饰的人摘下冠冕,夹在臂下,随意摆弄他座椅旁的书。
“你读的书倒挺多,跟我师父一样。”玉揭裘说。
“你……”想问他是怎么伪装成太监混进来的,也想痛斥他无耻,但谢弄峤只问出这句话,“为何?”
玉揭裘转过身,刻意坐到书桌上去。他说:“那时候你不是说么?我们是一样的。我想看看,若是稗巴没灭国,我会变成什么样。”
还是解决涂纱的时候,扶乩过后,谢弄峤曾明里暗里向他传达出自己知道他身份的事。当时他的原话是:“你以为我当真对你一无所知么?真可惜啊,当初,你分明与我一样。”
谢弄峤趴倒在地,又吐了一口血:“感觉怎么样?”
“毫无意义,不怎么样。”坐在书桌上,玉揭裘双腿悬空,玩似的将剑伸下去,挑起谢弄峤的衣袍,将这位小皇帝的脸盖上。死相早已见怪不怪,主要是不想血喷出来弄脏衣物,“下次再会。”
之后要做的便如行云流水般自然。
他刚要去剜谢弄峤的血肉,就听到背后传来声响。谢靡月手中新绣的荷包掉落在地,玉揭裘直起身,左手握着凶器,脸上薄薄一层刀光剑影般的浅笑。
“午安。”他说。
驸马当即掉头,将妻子抛弃,只顾自己逃跑。不愧是天下人爱戴的女中豪杰,弥弥殿下怒不可遏,抽出袖剑冲了过来。
玉揭裘甚至没有避让,正面领受她最直白的愤怒。谢靡月却踉踉跄跄向后退,血淅淅沥沥下落,身体已然被穿透。
她哽咽着说:“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还是被弄得污浊不堪,玉揭裘想,或许他已不再适合穿宗门的浅色常服。心和沾满鲜血的手沆瀣一气。
倘若说之前都没有任何感想,那么,熟面孔闯入视野的一瞬间,他才第一次瞳孔收缩。
不过,也很短暂。
瑞生那张木头做的面孔很僵硬,象牙白的脸上没有任何悲痛情绪,即便他已经悲伤克制不住步伐,他向前走,膝关节在短短几秒钟内老化,以至于无法支撑他再站立。
瑞生带着镇定的表情跪倒在地。
玉揭裘说:“抱歉。”
他看到瑞生迟钝而笨重地摇头,好像下一步木做的头颅就会咕噜噜滚落。
“无妨,”瑞生跪倒在那里,内心却在感慨这一生太过漫长,“我猜到会发生这种事,今日才跟来。不料还是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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