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在这里等你
真的故事?
故事就是故事,有什么真的假的。
彭程这一次讲的故事也不是真的,也是真的。他甚少骗她,彭程一直自以为如此,也许这辈子他和贝贝说的实话最多了,远多过他那两套爹妈。但是故事还是故事,不过是这个节骨眼儿上,他很需要讲一个故事,所以这个故事,仍是假的。
“其实太久远的我也记不得了,有的也收钱帮别人打打架,有时候也收钱帮别人干点活。”彭程又点了跟烟,左手轻飘的掐着,右手在脑袋上搓来搓去,搓得头发乱糟糟的。
“什么活?”贝贝像是只初生的雏鸟,她信任他,问他什么问题都是坦然的。她从容的脸颊上有着三十岁女人再少有的满溢的胶原蛋白,粉嫩极了,借着昏暗的月光,彭程仍能分辨出来。
小伙子自嘲的笑了,伸手摸了摸姑娘的脸,那看似粉嫩的脸颊冰凉冰凉的,或者是他太熟悉她了,她也许根本就没有脸红,那都只是他记忆中她的影像而已。
彭程看她,嘴角衔着笑,他是打心眼里喜欢她,喜欢她的浑然不知,不谙世事:“没事,小活儿,教训个人,运个货啥的。”他很随意的搪塞。
“上次我不是和你说了吗?差不多都是砍上去的,啥时候砍的,怎么回事很多不记得了。”他说着目光朝窗外瞟了瞟,他有些词穷,本想告诉贝贝的话,现在都不想说了:“我小时候,命其实挺贱的,我不值钱,我爹也不要我,现在想想,我真是天养活,其实谁也不想要我对吗?”
贝贝没有细琢磨彭程话里的意思,只是这一句她听见了,她总能从一堆重要的话里挑中最没有用的那句,然后记住,在他说命贱的时候,她突然很心酸,她搂紧了小伙子的腰,只想让他感觉好一点,再好一点。
“怎么了?”彭程低头拍了拍贝贝的胳膊,说真的,他没想到这么快她就要原谅他了。
“我要你。”贝贝的声音黏黏的,她哭了太久了,听着很不剔透,但她说得真切极了,她抬头看他,一脸坚决,不像是在哄他。
彭程几乎动容了,在她的注视下,他显得无所遁形,彭程自知配不上贝贝,不是吗?他配不上她。他低下头,抽了口烟,她怎么会要他呢?她说她要他,哼,她真的太年轻了,小伙子笑了,故意把嘴里的烟吐在姑娘的脸上。
贝贝呛得咳嗽起来,仅有的那么点月光,隔着浓稠的烟雾,总是照不清彭程的脸,她挥手扫开眼前弥漫着的烟雾,一边扫一边更使劲的咳嗽起来。忽然,她听见他嘿嘿笑,接着伸手搂住她的腰,向后一扯,一瞬间,眼前便清晰了。
“给你讲个好玩的故事吧!”他仍旧赤条条的,手指着大腿上的一个伤疤,在雪白大腿,靠近膝盖的地方。贝贝别过脸去,她不敢看他。
“你看看,哎呀!”那似乎不是刀伤,而是一个小小的,深陷下去的洞。
——
彭程说,那是一个像今天一样的炎热夏天。
小时候的夏天,大概九十年代,几乎都是高温。那天到底是啥温度彭程是肯定忘干净了,他只记得那天的阳光透过叶子,似乎变成黄绿色的。那天,他在那个大山里的家里,那个家里转个弯的小坡地上,是一个朋友的家里。
“老杨!”
彭程高喊着老杨的名字,这个老杨还不满十七岁,是个早早便长出满脑门子抬头纹的青涩少年。小伙子带了一帮村子里的孩子,高高低低的个头儿,年纪却差不了许多,他们正往老杨家的院子里走,那趟院子那个大扯呀,站在门口探着脖子,就是看不见屋子里炕上吃饭的老杨。
他们这些人是要去找老杨打台球的,九球的名字彭程他们那时候是不知道的,就算是现在,他也分不清楚自己玩的这个是八球还是九球,但是他却很热衷这样的玩法。
男孩子间流行轮流坐庄,今天正好赶上这老杨坐庄,彭程本来是带着这帮老字辈的小崽子在村口的车站等着的。在这大山的村子里,要出村还得趁早,他们这里哪里有什么台球,要玩只能上县城里,每次大伙儿都是一起在村口等着,凑齐了才走。
也不知道咋的,今天这个庄主似乎怂了,村口集合的地方等了很久他也没来。彭程顶见不得老杨这种怂玩应儿,小伙子撇着嘴,定好的规矩不能因为他一个人就给破了,于是他拉着大队的人马找上门来。
农村的大院落深深浅浅的,每一家都不一样,有的有门房,有的没有,老杨家的院子就是没有门房的,但却特殊的宽敞,一条长长的晾衣绳从房门口一直扯到大门前。刚一推门进去,里面的狗就叫了起来,旺旺旺旺的挺瘆人。
“彭哥,咱们别进去了,有狗。”一群半大孩子,总有怕狗的,如果没有这一句话或许彭*不敢进,那狗挺大挺大的,蹲在房门口,身上的毛都扎了起来,但是既然又人说了,这要是不进,那岂不是再没脸见人了。
进归进,彭程也不傻,他可不是贸然的进去,他朝里面看了看,看见大黑狗身上拴着跟刷亮刷亮的白钢链子,像大银铐子似的掉在大黑狗的头上,一直连到上面,一根石柱子的顶端。
“没事,栓着呢!”
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也都十六七岁,谁能惧怕一条拴着链子的狗。彭程打头,几个人一边嚷嚷老杨的名字,一边往里走。那天他穿得特别帅气,在这大山里的孩子,还没怎么见过浅蓝色的牛仔裤,彭程便蹬了那么一条。他腿细,人还直苗,小夹克弄得忒有型了,紧紧贴合着身体,为了不显胖,他手都没敢抄进兜里。
——
老杨就在屋里吃饭,本是不想吃的,可他妈说不吃不给钱,老杨便紧在屋里扒了着。也是他没着急这一会儿,既然吃了就消停吃饱,谁能想到差这么几分钟,这帮急猴崽子就等不了了。听见院子里的声音他探出头来。
彭程一见叼着大饼子的老杨从窗口探出头来,正要开口,谁知那只狂吠半天都没能吓住一行人的黑狗就像是得到了命令,杀了出来。黑狗许是也看见老杨叼着大饼的脑袋伸出窗口了,它似乎有了浑身的胆量,奔着彭程就来了。
彭程走在几个人的最前面,开始还没太在意,因为那只狗脑袋上明晃晃的白钢链子,他觉得踏实多了。就在他正等待着白钢链子把黑狗脖子一扥,将狗撂倒的时候,这只狗已经冲到眼前了。
他这才惊觉那条刷亮的白钢链子,就拴在那条长长的晾衣绳上,一溜烟儿的能扯到大门口呢。
小伙子转身就跑,但跑是跑了,心里也知道,这次八成是亮了,他还能跑过狗呢?那是条健硕的大狗,况且比他的主人还精,它都知道狗仗人势。老杨急得在窗口猛喊,一家子的男女老少都往院子里追,可彭程还是感觉什么东西夹了自己的大腿,没有刀砍在身上一凉的感觉,可他也知道咬进去了。
“就这个小坑,这是牙,直接戳进去的。”
“那你没打狂犬疫苗吗?”
“打啥疫苗啊,老杨他奶奶说了,把狗毛烧了化在水里就没事了。”
“那你们就这么干的?和狗毛?”
“嗯!没事,你看我,就多这么个坑。”
贝贝呵呵笑出声来,眼角尚未干的眼泪稍一动,刷拉的滑落下颌,气氛缓和了些许。彭程见贝贝笑了,看着出神。突然,他低头吻了她,狠狠的几乎吸光她肺里的空气,吻得姑娘咳了起来。
“宝贝,我还会在这里等你,你随时回头,我都在这里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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