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数
那一天的彭程被良子感动了,他心里是激情澎湃的,是百感交集的,原来自己真的也可以。良子给了他莫大的信任,这信任滋生了自信,彭程看着良子的眼睛,是那般的清澈,却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显得异常的精明。
彭程拿着良子的钱,大嘴唇子的聒噪像是催促他的号角,连同那黄色的小信封一起,他决然的走出活动板房。身后传来大嘴唇子更加怒不可遏的叫嚷声,她语速很快,也辨不清楚说了些什么,良子也在说,男人的声音大多更不好辨认,接着他听见啪啪啪的几声响,也不连贯,想来不是啥烧脸的响动,然后良子愤然怒吼:“行了,打完了,能干点正事儿不了?”
——
出来以后,彭程给小豆打了个电话,又从小豆手里拿了三百,便又果决的往小二楼那去了。走到小暗场门口的水泥台阶时,他站定了,良久之后,小伙子望着面前,那条双向八排车道的大马路出神儿。午夜总是这般的迷离,即便是这灯火通明的大马路上,也静得像是干涸了的河道,一辆驶过的车都没有。那些钱彭程就掐着手里,太用力了,他手指有点发抖,对面牛肉面馆儿的门脸儿,霓虹灯一闪一闪的,牛肉面馆儿早就打烊了,以前也总是不关霓虹灯吗?彭程记不清了。
兄弟们都没拿自己当外人,他们都问也不问的,想到这里,彭程感觉心里的一股子暖流,直向上向下冲,打通了全身,他像喝了白酒一样砸吧了下嘴,感觉那狠辣的劲儿,顶得贼冲。就这个节骨眼儿上,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彭哥,我是二军儿。”
“啥事?”
“良子说你用钱,我这有五百。”
彭程突然感觉牙花子一酸,舒畅得吐了口气:“先不用了,你就帮哥顶这个班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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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媳妇儿,你到大东子烧烤来。”
彭程高声的呼喊着,那嗓音里飘荡着欢悦,透过电话机的听筒,竟也这般的清楚。贝贝心里琢磨着,他大概是又赢钱了吧!便说:“我不想去,你自己吃吧!”
“你看你咋能不来呢!”彭程可大声的继续说着,他的话有着不容置疑的压迫,紧接着又很小声的说:“媳妇儿,你来,我这有钱给你,良子、二军他们都在这呢!你不来不好,你出来,我去接你。”边说他似乎边往外走,贝贝能感觉到移动,走着走着,突然的像是出了个门,不再吵杂了。“媳妇儿,你来,他们都在呢,吃好吃的,你不来我不白请他们吃了。”
听得出来,彭程已经走在马路上了,风声和汽车的声音逼得他越说声音越大,贝贝连忙说:“那我自己过去,你别过来。”
“嗯!媳妇儿,我等你啊。你看你爱吃啥?我先让他们给烤上。”
——
大东子烧烤的小店就在贝贝家临近的那条街上,那是个老旧而破败的小街,但它在上世纪刚建成的时候,可是顶繁华的地界,只是现在有了些年代感了,也不是啥名胜古迹,本是不值得一看,不过这小店生意倒是好,算是这条街上的一家老店了。
小店十几年来就一个老板经营着,口味和门脸儿都不曾改变过,一贯的市井。十几年前的大东子,如今已是四十来岁的人了,多年的积攒,腰间多了数圈夯实的肥肉,脸上也早都沟壑嶙峋,不再平滑了。老婆孩子的日子过得好了,这老板还是每天在店门前的自制烧烤架前烤肉,从不怠慢。
彭程跟三男两女六个人在小店里唯一的一桌上吃饭,下午两点多,不是饭点儿,到是清净。贝贝撩开门帘,几个人便齐刷刷的看了过来。彭程好不殷切的赶忙起了身,走了过来,像是迎接,也算是迎接,他接过贝贝的包,众目睽睽之下,他甚少挽着贝贝的胳膊,偏偏是今儿,他那样殷勤的挽着。
桌子上横七竖八的放在几个盘子,和一堆堆撸剩下的钎子。围桌坐了六个人,大嘴唇子、良子、小豆和二军,单单有一个人,贝贝从没见过,也没听彭程说起过,算是个生脸。都是些相熟的人,谁也没起身,贝贝坐了下来,彭程也没多介绍,只要了个杯子,把他最爱喝的甜水倒了一杯给她。
“老板再来点点儿来。”
彭程回身吆喝着老板,拉着贝贝也坐下了,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点了起来。彭程也不顾及他们,也不多在意,他捡了个看起来烤的不错的肉串,放在贝贝面前的盘子里,紧拉着她的手,很专注的看着,看得贝贝不舒服了。
一股子还没发酵的麦芽味儿扑鼻而来:“你喝酒了?”
“嗯!”彭程也不隐晦,爽快的应了。
“喝多了吧!”贝贝笑意盈盈,说话间微咪了下眼。
“你别老这么看人,我这肚子都难受了。”彭程赶忙的别过头来,吃了口菜,这是只有他们两个人之间才懂的情话,别人也不在意。
贝贝也别过头来,不说话,捡起肉串吃了一口。老板娘熟稔的用些特殊的符号标记这菜色,一旁对着单子,几个人早已七嘴八舌起来。彭程突然伸手拿过贝贝抱在怀里的小背包,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了钱来,趁着没人注意,塞了进去,接着贴着她的耳边说:“回家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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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上的啤酒瓶子越来越多了,贝贝从酒瓶子中间的缝子里,看着在坐的那些个人。她还不真的认识他们,在她的面前,他们似乎都有些拘谨,虽然话题不曾断过,可总感觉不那么尽兴,毕竟这些人都是天天混在一起的朋友,用彭程的话说,她跟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媳妇儿,你是那里的人。”每次说这话的时候,彭程总是把手伸得高高的,高到他将将够得着的地方。
——
彭程的左手拉着贝贝的胳膊,他在白活,扯着嗓门子白活,这还是贝贝第一次看他喝得这么多。他高举着右手,在所有那些不听他说话的人,那些个也喝多了的人面前晃悠,好大声的说话,勒令他们听他说话。
良子他们也都喝多了,你一句我一句的劝酒,总是要劝得多了的。他们也都在说话,胡乱的说,各说各的,没有人能听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可是他们自己却好像是听懂了一样,边说还边相互间那般肯定的点头,接着更加死命的盯着对方,了然般的大笑了起来。
良子的那件格子衬衫最上面的两个扣子都开着,一直开到胸口的位置,彭程抓着他的衣领子,整个脸儿对着良子奋力后仰着的侧脸。良子像是在逃避,他扭着头,腰杆直直的向后倾斜着,紧闭着双眼执拗的不看彭程,他们俩都在说话,闭着眼睛无视对方的存在,奋力的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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