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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五章 长亭送别

      腊八一场大雪,直直过了四天才消融干净。
    近两天里,古浩天陪着庞万春在梁山各处走走,向他介绍梁山庄园有关情况,又把山上的一众豪杰介绍与他。只两天时间,大家就混的很熟。庞万春为古浩天的坦诚深深感动,因此当古浩天提出请他担任弓兵营营长一事,庞万春没怎么想就同意了。一则是因为古浩天的信任,另一个却是因为小妹庞秋霞。
    庞秋霞上了山之后,周云清倒是履行了诺言,带她结识了潘金莲、春芽等女子,当然也坐实了他与庞秋霞两人的关系。周侗不在山上,李氏便代为作主,送了庞秋霞一对镯子,一个戒指,算是定了名份,只待周侗回来再办喜事。
    至此,庞万春几人便牢牢的梱在了梁山的战车上了。这不,便在这天下午,庞万春还有雷炯、计稷,一起到教导营报道,和金岭镇来的新兵一起训练去了。
    且说古浩天美滋滋的把三人送入了教导队,回身到了集贤殿,却看见古松坐在闻焕章的公房里。
    “浩天,看来你得回古庄呆上几日了。”
    闻焕章见古浩进来,便开口说到。
    “古家庄来的学生年内本也要回去的,不过师傅所指却是何事”
    “你先看这个,却是十里香刚送到的情报。”
    闻焕章说着递过一张纸来。范浩天接过一看,上写着:徐处仁奉调回京师,本月十六日启程。
    “徐知县到郓城未及一年,怎的又走了。”古浩天深感诧异。
    “周朝官场,谁又说的清楚,再说徐大人本就是京官下放,回去也是正常。”
    “这么说我真的要即刻回去一趟,却不知另外一事又是什么”
    “小官人莫非忘了,再过几天,神仙醉的代理权便满一年,又要到重新拍买的时候了,听说如今的十里香已经住了许多各地的客商了。”古松在一边开口应道。
    竟把这茬给忘了,古浩天震动一下,想不到不知不觉已经又一年了。
    “诸事紧迫,在下明日早晨便先回古家庄去,此处便交于师傅,新酒着水兵营护送随后跟来就是,且请古松伯伯辛苦一些。”
    几个人议了相关事情之后,古浩天便去了中华堂自己的办公房。又吩咐今日轮值的秦升,让他带人去通知柳元和庄明礼过来。
    庄明礼便在近旁的基建处做事,很快就到了。上山数月,小官人第一次找他谈话,他心里有期盼却又忐忑。
    “庄师爷,上山数月过的可好”
    “小官人万勿叫甚么师爷,好叫学生羞煞,这山上数月却是学生半辈子来过的最舒适的日子,若有半句假话,天地不容。”
    庄明礼以为小官人听到什么不利于他的传言,心里不安,却是诅咒上了。
    “明礼多心了,你在山上所为大伙都是看在眼里的,今日找你却有一事,便是金岭镇生铁商行的管事朱贵要另有任用,以我看明礼倒是合适人选,不知可愿屈就。”
    “金岭镇!商行管事!”
    庄明礼听了一愣一愣的,本以为要费点口舌、受些委屈的,突然变成天大的好事,在山上呆的久了,他自然明白管事意味着什么,而且金岭镇孤在外,若非信的过的人,庄园是绝不会考虑的,其实从前任朱贵就可看出一二,他可是小官人身边最早的心腹啊!
    “明礼可有困难,不然且与家里先商议了再定不迟。”古浩天见他愣愣的,以为其决定不下。
    “学生但凭吩咐,决不让小官人失望。”庄明礼回神还来,立时开口,语气却是斩钉截铁。
    “如此甚好,且赶紧去做些准备,明后日便动身起程。”
    所以急于调回朱贵,却是因为刚才听到徐处仁要回京,古浩天突然想到一件十分重要的事非他不可,再说如今那边已经稳定,庄明礼也是可用之人,于是便临时作了决定。
    庄明礼前脚刚走,柳元跟着就进来了。古浩天招他过来,却是想把他派到古家庄去,古家庄最早是马勥和古波留守,后来只剩古波,再后来山上人手不够用,就派了一个亲卫营的队长,而这个队长前期扩营的时候又把他调到步兵营去了。
    古浩天本意是让秦升去的,可柳元、陈赟两人进来后,他又有新的想法,柳元年纪稍大,稳重,武艺也高反而是更合适的人选。
    柳元一听小官人让他去驻守古家庄,也是有些意外,因为那处却是小官人的另一个家,以前都是小官人身边最亲近的人驻守的,马勥和古波不说,便是最后一个队长也是古氏族人,自己新来才月余,小官人却以心腹视已,能不效死,便无二话就答应了。
    金岭镇和古家庄两处的人事安排,显示了梁山的人才储备日近丰富,更重要的是,说明了梁山的运行体制和古浩天的用人思路初显成效。凡是上山人员都能迅速归心,甘为梁山所用,乐为古家出力。
    第二天清晨,古浩天带着卞祥、时迁、潘金莲等,一早就出发回古家庄了。
    中午,船靠古家庄。秋闱之后,古浩天曾回家祭祖,后又匆匆赶往济州,如今不觉又是两个月,古家庄于他而言倒成了客店一般。
    一行人进庄歇下,古浩天把柳元介绍给父亲及卞忠等人,又安排留守护卫队的进行交接,下午他便于卞祥等人进城而去。
    十里香酒楼自朱贵去了金岭镇之后,一直没有合适的掌柜人选,直到商队危机事件发生后,那个古涛一下子进入了古浩天的视野,他年轻、有胆识、又是当地人,于是便把他任了十里香的掌柜。
    古浩天等到达之时已近晌午,古涛闻讯出来迎了出来。北地一番历练,看起来倒也成熟干练了许多。
    “古涛兄弟那里得知徐知县离任的消息。”
    “却是朱仝督头在此饮酒时说的。”
    徐处仁离任的消息正是日前古涛送到山上的,古浩天看看时间尚早,便着古涛派人请朱仝中午过来小聚。
    大约地定半个时辰,便听得朱仝豪爽的声音,从大堂里传来。
    “小官人好久不见,今日怎地得空到郓城来了?”
    “累督头记挂,近期正好出了一趟远门,前些日刚刚回来,且上楼来就坐。”
    朱仝如今可说是古浩天全天候的朋友,古浩天对这个忠义耿直的汉子也甚是敬重。
    两人入坐,用了一些酒菜。古浩天便把话题切入主题来。
    “徐知县,在任未满一年,为何突地要走?”
    “此事在下也不甚清楚,其实半个月前已有传闻,三日前才来确信,如今只等新县令到任,便会离去。”
    “那新知县却是何人?”
    “这个倒是晓得,便是济州府的教授时文彬。”
    竟然是时文彬,古浩天心里暗喜,想到当初在济州的一笔投资,如今想来算是买到潜力股了。
    他也不动声色,只拿一张拜贴托朱仝交于徐处仁,约其抽空一见。于是两人又吃了一会酒菜便作别而去。
    申时许,朱仝派人带信,说徐县令有请。于是古浩天带了礼物,直去了县府后衙。
    依旧是前些次来过的老地方,摆设的还是那些老物件,只是让人心里有些异样的是那个宽厚的老人,却要离开了。
    古浩天步进那个朴实的客厅,那个一脸褶皱的老人已经坐在那里候着,慈祥的笑容在雪后的暖阳下,一如年迈的爷爷。
    “浩天来了。”
    “学生有愧。”
    那关爱且沧桑的声音传来时,古浩天登时觉得内心涌上一阵酸楚,他双膝点地,跪在了老人跟前。秋闱之后,长达数月,对这个对他关爱有加的无名恩师,他却一次也没有登门拜访过,虽然说诸事缠身,但梁山至此也只是半日路程,那时也无非觉得来日方长而已,如今想来却是心中有愧。
    “浩天无须大礼,快快请起。”
    徐处仁看着身前跪伏于地的少年人,便如看着自己的晚辈,郓城一年,若有所成便是发现了眼前这块璞玉,想想自己进京后,必不能自如,只盼这小子日后能为国家天下做一番事业才好。
    “老大人,为何在位不足一年,便要匆匆离去?又是去往何处?”古浩天最好奇的就是此事,坐下之后便急着询问。
    徐处仁却没有立即回答,他端着茶杯,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说道
    “朝廷做事,那有许多为何,为臣者唯服从而已。至于官位,于我这个老人而言,更是过眼云烟,心中所忧,无非是能否为民做事罢了。”
    老人说罢再无余话,古浩天虽没有探出离职的真实原因,但他明显感觉到,徐处仁这次进京,绝不是一次愉快的旅程。
    “老大人,你为官多年,对朝廷对百姓做事无数,如今年事已高,何不割舍官场烦忧,安享晚年,学生家里有一处庄园,景致不错,你若肯去,正好可与闻先生作伴,吟诗作文,饮酒踏青,岂不快哉。”
    古浩天悄悄的试探一下。
    “老夫倒是想去,只是心有不甘啊!浩天无须劝我,有缘来日自会相见,今晚已着老仆准备了几个小菜,且陪我一醉。”
    徐处仁说完,便着老仆上了酒菜。于是一老一少,对坐于后堂之中,杯来盏往,直喝到点灯时分。徐处仁已经有了八、九醉意,古浩天也难得喝高。
    “明——明年春闱,浩天且须努力。”临别时,徐处仁含糊的说道,末了却又摇摇头,“罢了——罢了,尽心就好。”
    难得一醉,次日头昏脑胀,便在潘金莲的絮絮叨叨中,一日很快就过去了。
    十五日新任县令时文彬到任,古浩天作为郓城县的青年才俊,新科举人,自然也要去迎接,况且来的是相好故交
    卯时刚过,东门外的码头上,就挤满了迎接新官的人群。直到了巳时一刻,时文彬搭乘的官船,才靠上了码头。然后在礼乐和欢呼的声音中,踌躇满志的走下船来。
    新老两位主官在码头见礼,然后并排上轿离去。古浩天远远的站在人群后面,他并不想在此事上出什么风头。
    当晚,郓城名流在十里香为两位新老知县举行盛大的宴会。古浩天借机与时文彬敬了杯酒,算是打了招呼。次日晨,郓城县西门,一辆牛车载着简单的行李出门而出。
    驿道长亭,时文彬、古浩天等人为徐处仁饯行,三杯清酒之后,徐处仁登车欲去。
    “浩天文名传遍京东,此时老大人远赴京城,何不赋诗一首,以记此景。”
    便在此时,时文彬含笑对古浩天说道。
    众人久闻这位新科举人的文名,却从未曾当面见证过,顿时满怀期待,便是徐处仁也停步不行。
    ]古浩天略一思索,顿想起后世一首著名送别词,于是说道:
    “学生一时并无合适之作,只是想起前些日在一本闲书上看到一首词,倒也应景,如今便借此作赠与大人。”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斛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一词吟罢,全场无声。
    “‘一斛浊酒尽余欢’,浩天说得妙极,郓城一年,得此佳作送别,再无憾事,老夫去也。”徐处仁长笑一声,登车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