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最不守规矩的人(上)
纷争,总是江湖上最过平常的事,可是也不外乎名利。没有人天生就喜欢杀人,更没有人愿意去看死人。
芙蓉镇本是一座与世无争的小镇,几十年来,那里的人一直过着男耕女织与世无争的日子,没有人知道江湖,更没有人会想到自己会被卷入江湖,直到无极派掌门骆天光决定归隐的那一天
骆掌门已经五十有六了,在江湖中的地位也是极其显赫,功夫自然不必说,十年前便已经成为了江湖中的顶级高手,可是对于江湖中的人来讲,最敬仰的还不是他的功夫,而是他公正严明的处事态度,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对与不对,如果是他觉得不对的事情,即使是奔赴万里,也要把公道替人找回来。
所以,江湖中的人对于骆掌门的事也是十分放在心上,在他决定退隐的那一天,百十个门派掌门聚集在无极门,亲自探望这位老英雄,甚至在之后又集体将他的全家送到了芙蓉镇上,这阵势,恐怕是从江湖开始的那一天也没有人享受过这份殊荣吧?
芙蓉镇上的村民哪里见过这种阵势,那一天镇上的几十户人家全都放下了手中的活,站在大街上,等待着一览这位江湖第一判官的尊容。
骆天光在芙蓉镇上新建的府邸可谓是世间少有了,说是能与世间传闻的凌霄宝殿相仿也毫不为过。因为那一砖一瓦的颜色都别无二样,甚至墙上的雕刻更是栩栩如生,如果你一直盯着上面的图案,生怕真的一会会有活物跃出来的。
今天最开心的当然是骆天光了,而最放心的应该就属他的家人了。几十年的江湖纷争不但给这位老英雄带来了名利更是带来了不少仇家,每次骆天光带徒弟出去的时候,一家人从上到下都是提心吊胆的,所以骆老夫人也慢慢的开始了信佛,手里也时刻不忘拿着一串佛珠,直到现在安定下来的这一刻,她依旧如此,或许现在信仰是真的已经在她心里扎根了。
“父亲,各位掌门已经安顿好了,酒宴也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等着您了。”说话的是骆天光的长子骆信,与父亲不同的是他不但不是什么武林高手,甚至是一丝功夫也不会,而且在世人的印象里,这位骆大公子根本不像是出生在武林世家,身上没有一丝江湖人的豪迈,更像是一位彬彬有礼的豪门书生,做起事来总是一板正经而又不失礼节。
骆天光点了点头,走到了宴客厅,然后来到了最前方,为了方便每个在座的宾客都可以看到自己。他清了清嗓子,然后咳嗽了两声,虽然声音并不大,可是每个在场的人却可以清楚的听到,出于对这位江湖判官的钦慕,大家立时安静了下来,齐刷刷的看向了前方的骆老爷子。
“各位掌门,今天我骆天光就要退隐江湖了,感念各位朋友的恩情,今天能和大家欢聚一堂。不过从明天起,再到我府上,就请大家不要再提及江湖事了,以后我们只聊家常、只聊朋友的感情,听清楚的朋友们就请大家干了这杯。”说罢,骆老爷子拿起下人递上的酒碗一饮而尽,可能退出江湖后,连酒以后他也不能这么喝了,所以下面的人都是带着感念与留恋的神情看着他最后享受这份江湖豪气的样子。
酒宴已经快到了尾声,在酒精的作用下,每个人也都露出了自己的真性情,有的不住的感慨,而有的则已经掩不住内心的伤情开始大哭起来,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对骆老爷子的这份崇敬确实都是发自内心的。
今天的最后一步也是江湖规矩金盆洗手。为骆老爷子端来金盆的是他的次子骆义,跟他的哥哥比起来,这小子又是不太一样,满脸的横肉,好像永远不会笑,一身肌肉让人一看就是练武的材料,不说别的,单单听到他脚步的声音就知道这小子功夫应该有些火候了,看着骆信,在座的都不禁赞叹了起来。
可是骆老爷子对于自己的儿子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无极门传到他手里已经是第十三代了,原本是世袭下去的,而自己退隐之后原则上是应该由自己的儿子接手的,只不过长子沉迷于吟诗作对,对武学毫无兴致;次子虽然醉心武学,但是做起事来毫无脑子,易怒易冲动。所以他常常感叹如果能把两个儿子中和一下该多么好,也不至于将掌门的位置传给外人了。
骆信脸上的肌肉一直在抽动着,似乎有什么事让他很是不满,而在他身侧的一位年轻人则一直拉着骆信的衣袖,好像在劝阻着什么。
“唉呀,烦死了,退退退什么退,你年纪大了想躲起来,我可不想,我这一身功夫可不是白练的,难道要我窝在这小镇子上过一辈子吗?”骆信终于发作了,把心里话一吐而出,而金盆也被狠狠的放在了桌子上,里面的水溅出了不少。
看到儿子的举动,骆老爷子脸色变得很不好看,可是当着众位宾朋却又不好发作,只是恨恨的盯着自己的次子。
骆信旁边的年轻人看出了事情的不对,感紧走过去打圆场。
“师傅,师弟他今天喝多了,这大好的日子您可别跟他一般见识,各位掌门,让您们见笑了。我师弟就是这样的脾气,别见怪。”说完,硬拉着骆义走进了内堂。
说话的年轻人正是骆天光的大徒弟吴平,也是无极门的新任掌门,其实如果按照骆天光的标准,吴平的资质还差的远呢,只不过也是没有办法,资质一般也总比自己的两个儿子强,先不谈光大门派,起码保住还是没多大问题的。
骆天光摇了摇头,把手伸进了只有半盆水的金盆里,大好的兴致被自己儿子这么一闹彻底扫没了,可是流程还得走,规矩还得守的。
看到骆天光举行毕了退隐仪式,家仆们赶紧撤了桌,不一会诺大的宴客厅就被布置成了一所门派的样子。这是退隐的最后一步,只要烧了香祭了天,那么也就代表着骆天光从这一刻就开始真正的退隐了。所以在场的掌门们都是恭敬的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可是原本的按部就班马上就要结束的仪式,突然却被门口的吵闹声打断了。
“我都说了我还没吃饱呢,那么快撤掉桌子干嘛?现在还要我跪,我才不跪呢。”
顺着声音看去,说话的是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脸上的泥土已经看不出他到底长什么样子,而且不光如此,身后背着的一件被布缠满的物件也甚是惹眼,可是原本这么庄重的场合,穿成这个样子是绝不应该可以进来的,更别说还带着这么惹眼的物事。
“你到底干嘛的啊?你知道现在是什么场合吗?今天是骆老爷子金盆洗手的日子,不是让你来这吃吃喝喝的,如果你不守规矩,那请你马上离开,否则就是与我们整个武林为敌。”
说话的是江南海潮帮帮主王闯,虽然海潮帮在江湖上是个小门派,但是王闯个人的名声却不小,因为江南一带的盐商都隶属于他。
可是这年轻人似乎没有想理会他的意思,不但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跪下去,反而找了根柱子依靠了上去,然后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那样子和大街上的叫花子简直是一模一样。
“规矩?我真的不懂,一帮人哭哭啼啼的跪着一个泥人,都多大了,还做这种无聊的事,不过今天的饭菜确实很是不错,可是主人家太过小气,也不管饱。算了我还是睡一觉吧,睡着了兴许肚子也就不饿了。”说完,这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真的就靠着柱子闭上了眼睛。
屋子里又开始议论了起来,在场的都是江湖上有些名头的大小掌门,而且单论阅历的话哪个都不算低,可是谈论了半天却没人猜的透这个小伙子的来历,更加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王闯显得有些尴尬,因为争吵是他们之间产生的,可现在对方居然跑去睡觉了,而自己却被甩下傻愣愣的站在原地。他大小也算个帮主,别说这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就算是骆老爷子什么事也得稍给几分薄面的。他越看这脏兮兮的年轻人越生气,一把将跨在自己腰间的峨眉刺拔了出来。
“我看你就是来找茬的,既然你自己来送死,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你是谁,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说着话王闯就来到了那小伙子跟前,将峨眉刺抵上了他的额头。
见此阵势,其他在堂的宾客也拿起了自己的武器,他们绝不允许任何人在这种场合撒野,更何况这年轻人说起话来也是毫无礼貌,令他们额外又增添了几分愤恨之情。
这些人本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别说这么多人一起对准一个人了,即使是一对一的情况下,江湖中都很少有人能打得过他们其中一个,而现在,这小伙子一下惹怒了那么多人,如果还是不老实的话,恐怕在这种场合想全身而退都是不可能的了。
可是那小伙子好像依旧对眼前的刀剑视而不见,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悠闲的吹着口哨享受了起来。
“好啊,你个小兔崽子那未免太过傲慢了,今天我就在骆老爷子府上了断了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蛋。”说话的是崆峒派掌门谢无涯,平生为人脾气最是火爆,江湖人送外号“谢三句”,意思是他跟人家打架从来说话不会超过三句就会动手,而且至今为止,他所杀的人也没有人可以撑过三句话的时间,因此得此名号。
而今天看了这半天早就超过他的忍耐极限了,嘴里说着话,谢无涯的剑就已经刺到了小伙子的眼前,可是似乎那小伙子还是没有打算睁开眼的意思,脸上依旧带着一丝懒洋洋的笑,仿佛他真的就是一个在空地上晒着太阳的乞丐。
谢无涯的见对方居然没有动静,嘴角闪过了一丝轻蔑的笑,心里说道“好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可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心里想着,手上又加了几分力,这一剑眼看就要刺中小伙子的面门了。
此刻一些佛道门派的掌门都不忍看这一幕,已经闭上了眼睛,而谢无涯手中的剑也已经刺中了,只是刺中了柱子!而那个小伙子却不知何时已经蹿到了房梁上,然后继续躺在上面打起了鼾。
谢无涯甚是惊奇,他想不到这年纪轻轻的小子居然会有这么快的速度,要知道江湖中能躲过他凌厉剑法的人真的不多。而其他在场的人也是和谢无涯一样的表情,原本他们以为这一剑结束,屋子里会多了一具尸体的。
骆天光看着房梁上的小伙子,心里也是一怔,以目前的情形来看,对方明摆着是来找自己麻烦的,可是就凭他一个人就敢那么明目张胆的挑衅吗?即使他武功再高,恐怕也敌不过这么多人高手的轮番攻击吧?可是猜测归猜测,总要抓到这小子才能问清楚,所以骆天光只是看着也没有说话,刚刚太过仓促,他也没有注意到小伙子是怎么到了房梁上的,他想要从接下来的对招中看出这小伙子的来路。
一击没有成功,谢无涯哪肯就此罢手,只见他左右脚轮番踏着柱子,也是几下蹿到了房梁上,然后二话不说,对着那小伙子又是一剑刺去。
此时的骆天光已经把眼睛瞪得很大了,他必须要看清这小伙子的来路,否则即使是他今天这个退隐仪式就这么完成了,后面的隐患恐怕无穷的。眼见谢无涯的剑又要刺到小伙子了,可是在那一刹那,小伙子就像个醉鬼只是微微的侧了下身,便轻易的化解了谢无涯的凌厉攻势。
“什么?他是人是鬼?居然能那么轻易破解谢掌门的剑法?”
“对啊,而且他不出招,我们根本也看不出他的来路,这小子到底想干什么呢?”
厅上的众掌门又开始议论起来了,而他们说的话也正是骆天光心里所想的。看来到了这一刻,如果自己不出手也是不行了,虽然已经洗了手,可是这种情况下也别无他法了。想着,他就一把将吴平腰里的佩剑拔了出来,然后平地一跃也站到了梁上。
“小兄弟,如果你执意要在老夫金盆洗手的日子捣乱的话,那么恕在下无理了。”骆天光作了个揖,随后也摆了个剑诀。对准了那小伙子。
谢无涯与骆天光把小伙子夹在了中间,两人使的都是纯阳剑法,剑法凌厉刚猛,单单凭这两大高手的剑气,都可以压迫的一般人窒息了。
小伙子打了个哈欠然后慢慢的坐了起来,而眼中却满是疲倦与慵懒,他扭过头看了一眼骆天光,然后也是作了一个揖表示回礼,然后又是连续打了几个哈欠才慢悠悠的说道“骆掌门为人在下万分佩服,只不过今日在此,我却未曾吃饱,还请骆掌门再安排些酒菜,也好打发了我这不速之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