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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节

      第二百九十五章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起身将残破不堪的木门轻轻掩上,我坐在火堆旁静心打坐起来,其实我更乐意躺下睡上一觉,但是现在时局于我不利,再者,干草总共就铺了那么大一块地方,严洛躺在上面都显得很拥挤,所以我发扬了一次雷锋精神。墨雪起初还趴在我身边,不一会儿也委委屈屈,别别扭扭的爬上了那堆干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我不禁在心中痛骂墨雪没良心。
    我不说话,严洛没有力气说话,墨雪是不会说话,所以周围很静,只有火堆中的干柴噼噼啪啪作响。虽然离开建安宫才一天,可我隐约觉得自己稍稍有些不舒服,想起严洛对待含章殿中的百花儿们似乎是无比的怜爱,每天都要查看一下是不是有枯萎掉的,现下我才有了更深的体会,他怜爱的哪是那些花儿,明明是我的命。
    感觉严洛的呼吸开始绵远深长,我起身走到严洛面前,背着火堆盯着严洛好一会儿,心中似乎在天人交战一般,终于伸手点下严洛的睡穴,我转身走出了破庙。将双手负在身后,我望着这静谧的夜晚中看似平静的河面,不多时,身后不远处便传来一阵马蹄声,听着不下于十骑。
    “原来夫人早就料到小桃会追来了?”带着浅浅笑意的声音,又回复成了那个天真无害的少女,不过这样的她却叫我莫名的防备起来。
    没有回身,我语气很轻的笑道:“何须我去猜想,昨日你迫不及待的想要除去我和严世子,我又岂会看不出来?你追来,也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何况我是有心在此等你。”
    没有得到回答,我侧首便看到小桃一脸的沉思,一双眼睛就好像红外线探测仪一般在我身上上下的打量着。好一会儿,小桃才轻笑着答道:“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小桃身在其位,自然是要谋其职。袁王殿下怎么会想要伤害世子和夫人呢?”
    我打量了一下小桃身后十多个高大的男子,身上全都蒙着黑色的布帛,除了一双双如狼一般会绽放出绿色光亮的眸子外,几乎和这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我笑了笑,一边闲庭信步的向着小桃所在的方向走去,一边轻嘲着说道:“小桃,我是不是对你说过,你实在是有些太过聪明了,太过聪明的话未必就是什么好事。你虽说是身在其位,也确实在谋其职,可短短几天的接触,我却看出你实则是个贪生怕死,惜命如金的人。算起来,即便我真和严洛交上手也未必就是我会输,是什么原因让你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笃定了尹玉泽会胜呢?”
    小桃没有答话,一双如水的眸子中满是杀气,我绕着她有些娇小的身子转了一圈,轻笑道:“我只不过是奇怪罢了,奇怪你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断袖,更奇怪为什么你喜欢上的居然是尹玉泽而不是严洛,在我记忆中,尹玉泽长的虽好看些,却委实是个不解风情,更不懂怜香惜玉为何物的人。”
    许是被我说中了心思,小桃有些慌乱的抬手便向我挥掌,却被我轻易的制服,小桃有些气恼的嚷道:“小桃身为北袁巫族的巫女,一生都要效忠于北袁王室,何况,巫女素来都是要无心无情,夫人所说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滑天下之大稽?对呀,我也觉得有些滑天下之大稽,你既明明没有和尹玉泽在一起的机会,无论是你的身份,还是其他。可你未免有些歹毒了,若是我杀了严洛的话,便是除去了你的情敌,若是尹玉泽失手杀了我,以严洛的个性,断然是不会再接受尹玉泽了,你这招借刀杀人,用的很妙呢。”轻轻一推,小桃的身子便跌坐在了地上。
    我想幸好小桃没有多深的武功,不然若是这样的心智与手段,将来怕也将是一个大麻烦。杀机隐现,小桃却突然一改刚刚阴沉的面容,复又笑着说道:“夫人大人大量,小桃年幼不知事才会这般冒犯了夫人,可是,究其根底,小桃和夫人的目的都是一样的,难道夫人不也是想要世子死吗?”
    我不动声色的看着眼前明明只有十多岁,心思却如此深沉的小桃,没有答话,却也没有制止小桃继续说下去。见我默许,小桃从地上爬起身来,小心的拂去粉色衣衫上沾染的泥土杂草,脸上再度挂起明艳动人的浅笑:“夫人心中其实很清楚,这般挟持着严世子,实则很难离开明国的,既然我们的目的相同,夫人,不如我们合作吧?”
    合作?我还是沉默着,没有制止小桃向着寺庙中走去的身影,直到小桃的身影隐没在那扇门之后,我才真的有些慌乱起来,慌乱什么却是不自知。提身便要向着那庙中飞去,却被那十多个黑衣的高大男子缠住,看不到脸,身形步法也十分的诡异,我每挥出去一掌,都像是只打在他们的衣服上,并未切实的伤到他们分毫。感觉这些黑衣人将我越围越紧,几乎是密不透风之时,我才在脑中猛然想起月尘曾提到过的巫族暗使。
    之所以叫暗使,便是因为他们是见不得光亮的,类似傀儡一般被巫女操纵,没有自己的思想,甚至没有呼吸与心跳,以活人的之态存在于世,实则全部都是已死之人,因为这个世界上,唯有死人是最听话的。想到这里,我自袖中掏出火折子,果然这些黑衣人全都瑟缩着后退了一下,我趁势拉扯住一个黑衣人脸上蒙着的黑色布帛,将手中的火折子点着了那黑色布帛。
    布帛越烧越旺,伴随着嗞嗞声,那燃烧着的布帛便这黏在了那个黑衣人身上,顿时空气中一片恶臭,其他的黑衣人也都站立不稳的倒了下去,却没有发出丝毫的呼痛声。顾不得眼前这些,我快速的提身向着吗寺庙中飞去。严洛安静的躺在那里,而墨雪的身子居然变成了一半黑一半白,衬着蓝色的眼愈发诡异起来。墨雪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弓着背瞪着手握着银针的小桃。
    “乖,小东西,不要妨碍我。”
    小桃或许不知道,墨雪最讨厌的便是被人唤它小东西了,要知道,它活的年岁怕是要比小桃还要长上几岁。果然,听到小桃的这种叫法,墨雪的一双大而圆的眸子因为蕴结了怒气,此刻化为宝石般的深蓝,这是墨雪最为生气时的表现。小桃正要伸手挥开墨雪小小的身子,却不想墨雪却极快的伸出锋利的爪子,顿时小桃的柔荑上多出几道伤痕,正在向外泛着血迹。
    见墨雪敢挠自己,小桃便要将墨雪挥开,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或者是顾忌我,终是将手中的银针对准了干草上睡的一脸安详的严洛。心中还在犹豫,身体却先于脑子做出了反应,一颗小石头自我手中飞出,打偏了小桃握着银针的手,银针掉落在干草上,泛着幽幽冷光。
    小桃抚着自己的手腕转身,首先出现在眼中的是一丝愤怒,接下来便是讥诮的轻嘲道:“怎么?夫人不舍得吗?还是说这段时日已被世子攻陷了芳心。”
    我微微皱眉,也有些弄不懂自己在想些什么,唯一可以解释的或许是我害怕被噬心蛊连累也失了性命吧。可是这万万是不可能对小桃说的,于是我眼珠转了转说道:“这世上,唯有我可以杀他,也唯有我,有资格杀他。”
    听到我的话,小桃脸色变了几变,终是有些沉不住气,声音冷硬的问道:“夫人是想出尔反尔吗?”
    “出尔反尔?我有答应过你什么吗?要离开明国,我自有我的办法,我素来喜欢利用别人,世上还鲜少有能叫我看的上眼,有资格与我合作的,你,之前没有这个资格,现在你身中剧毒,更没有资格。”说着我眼睫一低,看向小桃手背上正在往外泛着妖怡的紫色血迹。
    小桃一脸的震惊与不相信,随着我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背,然后便是更加不敢置信的看向此刻已经变回通体雪白模样的墨雪。我弯腰将墨雪抱进怀中,笑着看向小桃:“忘了告诉你,墨雪是我夫君养大的,怕是要比你长了好多岁,你可不要小看它,它可是从小便服用各种毒物长大的,一旦它发怒,这雪白的身子会随着它的怒气变成黑色,黑色越多表明它越生气,毒素也便越强。”
    不去看小桃一脸不甘心以及愤恨的表情,我抱着墨雪坐回之前铺着干草的地方,刚要继续闭目养神,却突然想起什么,抬首看着小桃:“对了,忘了告诉你一声,我不喜欢死物,你带来的那些个人会让我觉得不舒服,所以我自作主张送他们去轮回了。”
    这一夜也算是相安无事的过去了,当严洛醒来看到小桃时,着实惊讶了一番,却恰恰是这惊讶让我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却也没有去深思,现在逃命才最要紧。
    第二百九十六章 世路几年滋艾草
    尽管小桃明明是心有不甘,奈何身上的毒一旦发作便疼痛难忍,所以也只得跟在了我的身边继续扮演起她贴身侍婢的角色。带到要离开这破庙之时,我才发现那十多个黑衣人昨晚站着的地方只余下地上一滩滩黑色的水渍。严洛精神看上去不差,却还是虚弱的全身没有什么力气,将这样的严洛和小桃放在一匹马上我多少还是担心的,所以只能委屈着和严洛继续同乘一骑。
    上马之前,我将衣服上粘着的一朵花瓣摘了下来,用力一握,花瓣在我手中化为灰烬,小桃默不作声的看着我的动作,好一会儿才喃喃问道:“夫人是故意引小桃来此的吗?”
    吹散手中的灰烬,我小心的将幕篱戴好才回答道:“我说过,你太过聪明,所以才会聪明反被聪明误,这种根据气味用来追踪的东西,我夫君多的是,我即便不可能全部都知道,这略知一二对付你一个小孩子也是绰绰有余了。”
    听完我的话,也得到了我的证实,小桃一开始还算得上轻松的小脸这下是真的慌乱起来了,被我打伤时没有害怕,中了墨雪身上的毒时没有害怕,可是我的一句话却真的叫小桃胆战心惊起来。
    三人两骑继续向着苏国的方向而去,本来以为起起码要追兵不断,可奇怪的是直到我们都快出了明国也尚未遇上尹玉泽派出了的一兵一卒,可越是这样我却愈发的不安起来,就算尹玉泽起初有些想不到我会冒险向南而去,可过去的这几天追不到我丝毫的踪迹,他就算是用脚趾头想也该想到了,这样一来我就愈发觉得眼前的严洛可疑了。
    明国与苏国是以山做的分界线,山下有一个不算大的镇子,我望着不远处的一道关卡,犹豫着要不要上前一试,若是能从镇子里离开的话终究是比翻山越岭来的强。我侧首向着坐在我身后的严洛问道:“过了这座山应该就出了严世子你的地界了吧?”
    “嗯,此山是明国最南边的地方了,此山唤作艾山,这个镇子因是临山而建,故而也叫做艾镇。”严洛伸手指着山上一角给我看。
    “爱山?怎么取这么个名字?”我微微挑眉,有些诧异的问道。
    严洛似乎料到了我会这么问,嘴角上扬回答道:“此艾可非彼爱,艾山的得名是因为山上长满了艾草,临近此山的百姓便采摘艾草维持生计,也因此养育了一方人,久而久之很多百姓便傍山而居,时日久了,也就形成了现在的艾镇,也叫艾山镇。”
    我只顾着打量不远处的两个士兵驻守的关卡,丝毫没有注意到严洛的手是何时揽住我的腰身的,思量了一下,我转身看向另一匹马上的小桃问道:“小桃,你说我们若是这般大摇大摆的走过去的话,那两个士兵可会阻拦我们?”
    “奴婢···奴婢不知。”
    我幽幽叹了口气,似是无比的感伤道:“若是袁王殿下在这镇子中设下了埋伏的话,我即便是拼却全力怕是也无法逃脱了,免不得是又要随他回去。我回去倒没有什么,只是可怜小桃你年纪轻轻便要如此早夭了。”
    听到我的话,小桃本就阴沉着的脸此时更黑了,因为小桃算得上是尹玉泽的心腹,尹玉泽在很多事上也不隐瞒于她,便是他和严洛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小桃也是一清二楚,所以从花溪出来这一路上基本上都是小桃在带路,每每她露出这幅表情或者推说自己不知道时,我都要哀叹一下她短暂的生命。我似笑非笑的看着小桃变了好几变的脸,终归还是露出了屈服的表情。
    “回夫人,殿下下令追捕的时候只以为夫人或者会向北袁而去,又因为这艾山镇距离苏国太近,而苏国现在和大祈的战事愈发的激烈,所以并未派追兵向南而来,眼下这艾山镇应该还算安全。”小桃反复斟酌着措辞,尽量将话说的模棱两可。
    我了然于心却也并未出言责难,大摇大摆的骑着马向着那关卡而去,果然两个上了年纪的士兵只顾着喝酒吃菜,对于来往的人无论有没有可疑之处皆不上前盘查。进了镇子,走出去好远,我有些讥诮的笑道:“素闻严世子这十年将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治理国家上,不知看到这样的景象会不会觉得寒心呢?”
    我本想这下严洛你就是脸皮再厚也多少该觉得难堪才是,谁曾想严洛却咳嗽两声,煞有其事的解释:“我为什么要觉得寒心呢?眼下这些人并不知晓你我的身份,再者,守卫能那般悠闲的饮酒这说明是长时间累积下来的习惯,这也恰巧证明此处可谓国泰民安,并无鸡鸣狗盗之辈,民风如此,我甚感欣慰。”
    我从鼻子里不屑的哼出一声,镇子真的是很小,小到全镇只有一家客栈。我站在这客栈门前,盯着这客栈有些破旧的牌匾,一般记忆中的客栈不是叫什么悦来客栈,便是同福客栈,可为这间客栈取名字的人显然有一些浪漫主义情怀,所以取了个客栈名字叫做‘一亩艾田’。
    小小的客栈,古色古香,很淳朴的感觉,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子,长相算是中上,只是那一双丹凤眼,媚眼如丝看着你的时候似乎能勾人的魂一般,我想这大概就是风韵吧。掰着指头一算,其实我今年也三十多岁了,奈何十年前跳下雪山后,被冰封在雪湖底身体就再也没有生长过,不然我也应该能有点成熟女子的风韵,
    好巧不巧,这艾镇虽然小,来往的人却还算多,所以当我们踩着即将落山的夕阳来投宿时,整个客栈只剩下两间房。这下就连我也有些为难起来,到底要怎么安排才算合理?思量了很久,我还是决定要严洛独自一人一间,我和小桃一间。
    草草的用罢晚饭,小桃在我的命令下扶着严洛上了楼去,好几次严洛高大的身子几乎将娇小的小桃砸倒在地,我冷眼看着,丝毫要伸手去帮的意思也没有。那老板娘自打严洛进了这客栈,一双丹凤眼几乎就黏在了严洛身上,见到眼下这般情况,连忙从柜台后面出来,笑着问道:“这位公子看上去病的不轻,我们这虽说是穷乡僻壤的,好在我这客栈中有住着经常来收购艾草的大夫,要不要请来帮公子瞧瞧?”
    因为隔着幕篱,所有人都看不到我白色的发以及绝色的脸,更看不到我身后的狐尾,不然这些人还不早就吓昏过去了,哪还能如此好心。我语气还算客气的答道:“不劳烦老板娘了,长兄素来如此,我与妹妹自会照顾好的,谢老板娘的好意。”
    客气而疏远,不会要被拒绝的人觉得的难堪,也免除了旁人有接触严洛的机会,我故意将严洛说成自己的兄长,这样一来,也会免去不少的麻烦,有时候女人的嫉妒会变成世上最恶毒的东西。
    其实我仔细想了想,除了在有些不可避免的大事上,我还算的上是一个体恤下属的主子,所以我是不介意与小桃共用一张床铺的,奈何小桃在看到墨雪悠闲的在床上‘洗脸’时,死活不肯睡在床上,我也无法,只得要小桃在床上打起地铺来,至于严洛,被我点了睡雪怕是要一觉到大天亮了。
    夜里除了小桃似乎有些翻来覆去的睡不好之外,一切倒也相安无事,只是半夜时分气温骤降,明明已是暮春时节,气温却堪比寒冬腊月。墨雪往我怀里钻了钻身子,继续舒服的大睡起来。
    古代的人是没有钟表的,尤其是以务农为主的农家,一般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看太阳来辨别时辰。比以往的任何一次起的还要早,小桃却似乎才刚刚入睡没多久,我放轻动作起身洗漱了一下便下了楼,老板娘正靠着柜台嗑着瓜子。
    我看了看门上挂着厚厚的,用来保暖用的棉帐好奇的问道:“老板娘,现下已是四月,怎么又重新挂起这棉帐来了?”
    老板娘那双满是风情的丹凤眼上下瞄了我一眼,叹了口气才解释道:“我也知晓现下已是四月,往年我们这儿早已是草长莺飞的季节了,可昨儿半夜忽然天降大雪,天气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冬天一般,我也是无法,既要开门做生意,却又不能不顾这些客官们的冷暖不是。”
    天降大雪?我走到门边撩开那棉帐,那老板娘说的果然没错,大雪,很大的雪,直到现在也尚未停止。可是此地距离素来温暖的苏国如此之近,便是冬天大概也不一定会下雪,何以到了这个时节却忽将大雪。
    那老板娘从柜台后走出来,站在我身边也跟着看向下着鹅毛大雪的天空,声音有些沉重的道:“真的是要变天了,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还从未见过一片雪花,天象异变,灾祸降临,这天下怕是要大乱了。”
    我有些诧异,若真的只是普通的农家夫人,心思怎会这么敏感,见我上下打量着她,老板娘反而有些诧异的问道:“客官难道还不知道?南朝已和苏国结盟,一起向大祈发难,我们明国又和北袁结盟,在大祈边境上也已打了好几仗了,若是大祈灭了的话,明国免不得又要和苏国作战,就不知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还有多少安生日子可以过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山河拱手为君袭
    我伸出手去接住一片雪花,手心处一阵冰凉,几乎透骨,仰首望着阴霾的天空,真的要变天了吗?这一天终究是要来了吗?
    想到这里,我转身看着身旁的老板娘,轻声问道:“听老板娘的话音,难道不是艾山人士?”
    那老板娘似乎是看雪看呆了,好一会儿才喃喃答道:“我本是大祈人士,年幼时便被拐子拐去,后来有幸遇到我那死鬼,他救了我,我本就是想要以身相许,好不容易他也答应了娶我,谁知道,战事一起,他便再也没有回来过,我守着他留下的这一亩艾田已经十多年了。”
    我在心中算了算,十多年的话应该就是多年前的彼岸之争,虽然那时幽州铁骑死伤人数已经降到了最低,可既是战争,哪有不死人的道理?我不免心中生出些怜悯,虽战争历来是王者之间争夺的游戏,可受到伤害最大的却无疑是这些百姓。
    “敢问老板娘芳名?”
    那老板娘转身看了我一眼,眼中淡淡薄雾散去,回复成之前的妩媚风情后才笑着答道:“我们这的人哪有什么芳名,我夫姓杜,大家都唤我做杜四娘,姑娘也随众人唤我四娘便是。”
    直觉这杜四娘虽然总是在笑,可那笑却似乎透着浓浓的哀伤,浓到化不开,那是一种生无所恋,却又必须坚持下去的绝望,有时候,对于某些人来说,生远比死来的艰难与痛苦。想到这里,我突然想起这样的笑在杨云落脸上看到过,那时南风刚死,杨云落就是带着这样的表情离开的曲城。
    “夫人···夫人···”
    我微不可查的挑着眉,看着惊慌失措的从楼上奔下来的小桃,我明明对她耳提面命的交待过,当着别人的面是决计不可唤我做夫人的,可显然她给忘的一干二净了。过了转角,看我正冷冷的盯着她的双眼,小桃全身瑟缩了一下,两只眼睛噙满了泪水。
    “原来你们不是姐妹?”问出这一句话,杜四娘是真的又变成了之前风情万千的老板娘,一股子风流之态展露无遗。
    我鼻子里轻声唔了一声算是应答,看向站在楼梯中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的小桃问道:“何事惊慌成这样?”
    小桃咬着下唇,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咕哝道:“小桃···小桃以为夫人将小桃丢下了。”
    因为大雪的原因,便是很多艾山本地的人都鲜少出门,更是不敢入山,而我也无它法,只得继续停滞在了此地。几日下来,我发现杜四娘为人其实和第一眼看上去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她虽会和前来吃酒住宿的人调笑,豪爽的宛如男儿一般,却是极为自爱,看到俊俏的年轻男子也会忍不住多看两眼,当然这仅仅只是一种欣赏。我唯独看不惯的便是严洛,客栈中所住的果如杜四娘所讲,大多数都是来收购艾草的药商和大夫,虽也都是文雅之人,可要在里面挑出一个能及得上严洛一两分的都算困难。
    严洛每天都顶着一张苍白,却显得极有精神的俊脸在杜四娘面前转悠,还总是露出他的招牌笑容,我想若不是杜四娘还算是有操守的女子,怕是早就巴巴的倒贴上去了。
    我抱着墨雪站在窗前,正对着我窗口的便是艾山,不见得多高,却很险,宛如一块巨石被利器从中间劈开了一般,中间留下了很窄的通道,杜四娘说,顺着那条通道一直走便能到苏国。但因为最近一直大雪不断,那唯一的一条路也被雪阻断了,两旁又是险峻的高山,至今还没有谁有打算从那里离开的打算。
    “在担心吗?”严洛的声音不大,听在我耳中却带着一丝嘲笑之意。
    没有转身,我扬起一边的唇角,冷冷的回道:“我该担心什么?现下受制于人的似乎是严世子你,你以为尹玉泽派来的人能冒着这么大的雪到此地?”
    我没有纵容小桃杀严洛,也没有继续伤害他,却也不曾采取过什么救治的措施,换句话说,严洛之所以还能活着凭的是他自己的意志,我从头到尾也不过是冷眼旁观,或许我是需要上天来为我做这个决定的。而小桃却在严洛醒后一改之前欲杀之而后快的表情,世子前世子后的,表现的又如同在建安宫中时那般天真无知。
    感觉严洛站到了我身边,浅浅的松香伴随着阵阵幽冷的气息钻进我的鼻孔中,若是以前我定然是迫不及待的跳开,不愿和严洛靠的这么近。可现在全身却似乎一丝力气也提不起来,只有我知道,那噬心蛊似乎在日夜啃食着我的心,一口一口。
    “苏国和大祈的战事本来是没什么悬念的,可若是加上南朝的话,大祈的胜算很低,你心中很清楚不是吗?且宇文彩已经在武城一带和大祈交战数次,宇文彩作战的本领丝毫不逊于宇文烈,大祈现在怕是应接不暇吧?”
    严洛的话可谓是针针见血,我所担心我所害怕的他都一清二楚,这些年南朝从未介入过大祈的内战,苏国拉拢多次也均为来趁火打劫,我心中只道南朝皇帝是个无大志无野心,只想着守成的帝王,却不想他的野心更大,他在等的是大祈最脆弱的时候,以便他能一击致命,不白白浪费自己的兵力。可我却忽略了,若那人真是那般一个人的话,又怎能做得月尘的父亲?
    我抚了抚墨雪的脑袋,侧首看了一眼严洛,第一次真心对着他笑了一下:“王朝的更迭是无可避免的,就像北朝覆灭一般,英雄总有老去的那一天,任谁也无力阻挡时间的流逝。衰老的王者,将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手建立起来的王朝的坍塌,这是无法躲避的规律。从前我总是看不透这一切,总想着要以一己之力去改变什么,其实什么也没有改变,连年的征战,版图的扩张其实伤害的不是我们这些发动战争的人,而是那些无辜的百姓。
    可身在其位,是定要谋其职的,我毕竟是大祈的长公主,端坐在大祈龙座上的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也是我在这世上至亲的人了。我心中知晓,很多事都是需要量力而行,尽力而为的,若是我认为这是一场必败无疑的仗的话,我宁愿俯首称臣也不愿世间再因我而生灵涂炭,可现在,我并不认为我必败无疑。”
    “南宫月尘,你的依持便是他吗?”严洛双手抓住我的肩,和我面对面的站着,脸上的表情我看不懂,也不愿去看懂。
    “出嫁从夫,我自当是要以夫为天,我的夫君说过,会助我守住大祈的江山,我信他有这个能力。”
    严洛手上力道加重,我肩胛处一阵生疼,他明明虚弱成这幅德性,怎么手上的力道还这么重,正要出手逼退严洛,却不想严洛一把将我拥进怀中,语气难掩激动与怒气:“若只是这般,他能做到的我同样可以做到,我同样可以为你守住大祈的江山,为你生为你死,只要你心中有我,我只要你心中有我。”
    墨雪自我怀中挣脱,听到严洛的话我推拒的手停了下来,或许是被严洛过于哀伤的声音所感染。严格意义上来讲,我和严洛其实算的上是同一种人,就如同我用双生蝶给月尘造成爱上我的错觉,严洛不惜对我下噬心蛊也要将我羁绊在他身边,究其根底,我们都是过不了情关的人,却又都是执念太重的人,爱情中伤的最重的也是我们这种人。
    任由严洛抱了我一会儿,我才声音不温不火的说道:“我信他不是因为他说要助我守住大祈的江山,而是因为他是我的夫君,是我深爱的男子。”
    “就算,此刻要夺大祈江山的人也是他,你也丝毫不悔吗?”
    “男儿志在四方,月尘也不例外,或许你会觉得不可思议,这江山,这天下他曾唾手可得,当年我跃下雪山,为的不过是免于他背负杀死我的愧疚,同时成全他想要握住这个天下的心。他纵然是不爱我的,可心中却多少有我一点位置,哪怕为了这一丁点连喜欢也算不上的感觉,我是甘愿去死的,因为唯有我死,他才能毫无顾忌的取得大祈的江山。可是,他没有,他已经为了我舍弃了这个天下一次,哪怕一次,敢问这世上能做到如此的有几人?倘若他现在还想要这天下的话,那么就换我来为他夺取这个天下吧。”我声音很轻,语气却很坚定,听到我这番话严洛全身一僵,无声的松开了揽着我的手。
    看着严洛颓然离开的背影,我以为他终是想通了,可我却不知道,我不是点化人的观音菩萨,严洛也不是轻易会被点化的孙悟空。
    因为无法离开,时间似乎被无限的拉长,依旧病体虚弱的严洛,表面顺从内心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的小桃,以及总是喜欢拉着我问这问那的杜四娘,表面上看上去似乎还算相安无事。
    第二百九十八章 民以食为天
    在被大雪冰封了接近半个月之后,突然而来的好天气实在让人有些招架不住,就我自身的感觉来说,差不多有三十多度,这样怪异的天气使得积雪迅速消融,爆发了另一轮的水灾。好在艾山镇的房子大多都建在高处,可即便这样,外面的水也没过了客栈的门槛,气的杜四娘整天都在骂人。
    天降异象,必有灾祸,我虽面上未曾表现出来,可心中的焦急却是无以言表,庆州一带的战事不知进行的怎么样了。早些年我大多数时间是和月尘厮混在一起,再者那时要面对的敌人很多,所以即便是想念也不会似如今这般排山倒海而来,而和月尘成亲之后,我两人却多半是聚少离多,想起上次在建安宫中匆匆一面,我也是能理解月尘的苦心的,他那时定然是忙的不可开交,却还是亲自到了建安宫中,并且将墨雪送到我身边,为的就是安我的心。
    没几日,山上的积雪都已消融,却形成了一股股山泉,由上而下宛如小小的瀑布一般,我知道是时候离开了。夜晚不同于白天的炎热,总算是比较正常的寒凉了一下,小桃迫于我的淫威,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递到了我手中,躺在床上掩着被子无比委屈,双眼满是控诉的望着我。
    由于出逃的急,小桃更是没有想到会被迫跟在我身边,而一路走来几乎都是些偏僻之所,所以我们三人除了我和严洛各有一件披风外,都只有随身穿着的衣衫而已,尽管这么一段时间内我们几经过了是个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