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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节

      柳宗老祖只觉得,这一天的刺激比以往一辈子都要多。
    柳天华看乐子不怕事儿大,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摸下巴。
    乔青默默捂住脸,随这男人怎么说去吧。
    而忘尘呢,他终于将视线投放到了凤无绝的身上,以一种检验的目光打量着他。片刻垂下眼,怀中的琴抱的更紧了些。
    他道:“送客。”
    嘶——
    说话了?老祖倒抽一口冷气,这倔强又沉默的小子,可是在好几年之后才对他说话的。当年他可没少对着这小子的冷脸,而即便是现在,他同他的对话最多也不超过五个字。更不用说别人了,柳天华甚至没有超过两个字的待遇。
    可这会儿,忘尘竟然对着外人说话了?
    还一说就是俩?
    如果说,能用忘尘句子里的字数来衡量重要程度的话,柳天华悲催的想,他完败了!他看一眼同样一脸郁闷的老祖——输给一个只见了一面的小子,老祖这会儿估计很暴躁啊。老祖的确很暴躁,他不爽地哼哼了声,也知道今天这火焰的事儿是谈不成了。遵循着爱徒的旨意送客,他高高在上地下令道:“两位……”
    不等他话说完,凤无绝已经搂上乔青肩头,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回去吧?”
    他根本就巴不得现在就走!立刻,马上,一秒钟都不浪费!
    真是幼稚啊幼稚!你要是不使劲儿捏着我的肩,这句宠溺还有点可信度。乔青心里腹诽着,被他看似亲密无间实则威胁十足地劫持了出去。临着出了门,她又回头看了忘尘一眼——
    墨色的面具遮不住周身的风华,他站在那里,眼睛低垂,只得一把残琴为伴。犹如清冷高崖最顶端的一抹积雪,永恒,亘古,孤冷……又寂寞。
    肩头又是一疼,凤无绝的声音咬牙切齿响在他头顶:“该死的,把你的视线收回来!”
    乔青老老实实收回视线。
    “乔小友,凤太子,本宗送你们。”柳天华眼见着没戏可看,失落又惋惜,正要和两人同路想着有没有漏了的乐子可捡,乔青已经一眼看穿他,对待这人,她可没了好脾气,冷飕飕地睇一眼:“柳宗主,不必麻烦。”
    柳天华讪讪一笑,没敢跟。
    ……
    这一路上,乔青都在打量着凤无绝的神色,啧,脸有点臭,眉有点皱。要说凤无绝来了柳宗,她心里不欢喜是不可能的,还多少有点小得意。尤其是这男人一来先兜头喝了一盆子醋,乔青狐狸一样眯起了眼睛,笑眯眯勾上他胳膊。
    凤无绝瞬间甩开她,狠瞪一眼:“好好走路。”
    她碰了个硬钉子,踢踢踏踏地跟在一边:“喂,差不多行了啊,你都威胁了老子一上午了。”
    凤无绝冷嗤一声:“你要是不心虚,至于被我威胁么。”
    这才是他真正生气的点。乔青是什么脾气?没理都要争三分呢,何况是占着理的时候?可她刚才小媳妇一样退让又退让,分明是心虚到了极致的表现!尤其这会儿,一句话后这小子竟然没反驳,而是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凤无绝第一次这么恨自己了解她至此,该死的,她和那忘尘到底是个什么关系!该死的,这才分开多点儿的时间!该死的,他怎么就这么晚才来柳宗!他一肚子恼火,越想脸色越臭:
    “回去再收拾你!”
    “唔,收拾……”
    乔青咂着嘴巴想着这“收拾”,吹了声暧昧的口哨,嘀咕一声:“还不知道谁收拾谁呢。”
    凤无绝气的甩袖就走。
    乔青笑眯眯跟在后面。
    院子里,凤太后邪中天玄苦大师和陆言四人都在里面,见着两人回来纷纷迎了上来。尤其是凤太后,笑的眼睛都快成一条缝了,这混小子戳在鸣凤半月,总算是开窍了:“哼,舍得来了?”
    邪中天摇着扇子横在一棵树干上:“吆,无绝,来堵人啊?堵的真寸!”
    玄苦坐在树下鼓掌:“真寸!真有技术含量!”
    可不是有技术含量怎么的。
    太子爷听着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来的时候那两人正含情脉脉呢,要是再晚一步,说不得都得你侬我侬了,再晚呢,翻云覆雨?凤无绝立马掐死脑子里不断飘上来的让他几乎要疯了的画面,这么一想,脸色又黑了两分。
    他冷睨着乔青:“你不觉得需要解释解释?”
    乔青耸耸肩,一脸真诚:“爷都不认识他。”
    乔青这话真心是大实话,比珍珠还要真。可落在亲眼看见了那诡异一幕的凤无绝耳朵里,无异于变成了知错不改满口胡言睁眼说瞎话被逮个正着还妄想着狡辩:“他眼珠子都快粘你身上扒都扒不下来了。”
    “那我不也一样么。”
    “……你还敢说!”
    听着乔青那小声嘀咕,凤无绝就气的头疼,可不是么,忘尘盯着她看,她又何尝不是盯着忘尘看个没玩没了。刚才走的时候,她还回头“依依不舍”地又瞅了一眼,还被他抓了个现形。凤无绝揉着突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从未有过的无力感让他思维都跟着脱了轨:
    “乔青,你不就是仗着我喜欢你!”
    乔青霍然扭头,脸上泛起了冷意:“你什么意思?”
    她因为有小小的心虚,尤其这男人大老远地找来了柳宗,她心里欢喜,还一路好声好气的。可乔青到底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这会儿听凤无绝这话,好像从头到尾她仗着这男人的爱干了多么了不得的事儿一样,又好像从头到尾都只有他一个人在付出。
    乔青也犯起了倔:“没错,老子就仗着这一点,有种的你别让爷仗。”
    “你说的?”凤无绝冷冷盯着她,眼睛里都布上了血丝。
    “还想再听一遍,爷不介意再说一回。”
    “乔青,话出了口,你别后悔!”
    凤无绝这句一出口,反倒有些后悔了。若她真的下了死心又怎么样?凤无绝的眉眼发颤,他这辈子,只要一对上这小子,就是不淡定,就是没办法。可这些日子的憋屈和恼恨萦绕在心头,堵的他连呼吸都困难。
    他梗着这股子气,反倒神色越来越冷,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等她给一个说法。
    乔青也一样,死死盯着凤无绝,目光越发的冷。
    眼见着气氛越来越僵,不明就里的凤太后几人都懵了,齐齐叹了口气。
    这就是传说中的旁观者清了。这两人都是强硬的脾气,凤无绝在为着她迁就,乔青也在为他改变。都想让对方安安心心站在身边,前方风刀霜剑,自有自己去挡。可他们也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说到底,没学会怎么同另一个放在心尖儿上的人相处。说到底,骨子里都是横行霸道的主儿。什么时候真正拿着热脸去贴人的冷屁股过?
    对凤无绝来说,乔青是独一份儿!
    对于乔青,凤无绝又何尝不是?
    两人目光相对,谁也不让分毫,皆是从未有过的气恼。
    凤太后立即一人给倒了一杯茶:“不像话了啊,来,都喝杯茶把火气儿给歇了。”
    乔青一杯茶咕咚咕咚喝完,凤无绝亦然。这会儿两人都没注意,若是平时这老太太怎会是这种态度,直接抄起拐杖来帮着孙媳妇揍孙子出气了,还会一人倒一杯茶充当和事老?
    ——果真是一个两个都气懵了。
    初秋时分,这热腾腾的茶水没消了火气,反倒上了肝火。他们扭头不搭理对方,心里都憋着一肚子鸟气和酸意。邪中天凉丝丝地摇着扇子,插一句嘴:“在这吵个什么劲,无绝,上,把她干到下不了床,这死……小子就老实了。”
    乔青:“……”
    这个吃里扒外的孽畜!
    凤无绝眉眼一动,这貌似是个不错的主意。
    乔青狠瞪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出更伤人的话,门口捧着并蒂果晒太阳的项七和洛四走了进来。一眼看见凤无绝来了,皆是诧异一挑眉。天知道这两人冷战,公子心情不好,遭殃的可是他们。连带着大白都被剃成秃子了,并蒂果也可怜巴巴地栽在土里边儿。
    两人狐疑地瞅瞅这气氛,就知道又吵架了。
    项七把一个劲儿朝外蹦跶的并蒂果摁回花盆里,呲着小虎牙好奇:“前些日子不是还老惦记着太子爷呢么,一天问好几遍有没有消息。”
    洛四皱眉,纠错:“好几十遍。”
    前辈们一同回过头来,集体朝两人竖起了大拇指,少年,正中红心,干得好!两个少年一脸迷茫,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无形中把主子给黑了个底儿掉,即将面临今后整整数年“见一次揍一次”的小鞋生涯。
    乔青:“……”
    这一群吃里扒外的孽畜!
    眼见着乔青开始磨牙,孽畜们一哄而散。
    无疑,相比于尴尬又别扭的乔青,凤无绝完全被取悦了。他感觉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又从嗓子里被人一把推回了腹中,砸得他胸口疼。他咳嗽一声,用眼角瞄了乔青一眼,就听已经跑到了门口的陆言抻着脖子探进来,不怕死道:“爷,您就别装了。这一路上恨不得自己长了一百八十条腿,连着几天几夜没休息地赶过来,这会儿梗什么啊。”
    凤无绝抓起桌上的空茶杯就丢出去。
    咣当——
    陆言抱头鼠窜。
    院子里只剩下了同样被揭穿地乔青和凤无绝。两人看对方一眼,目光一接触,同时等着对方先说点什么。等了半天,又发现对方皆是木桩子一样杵在那里,不由纷纷恼恨地一声冷哼。
    甩袖,走人。
    砰——
    砰——
    不约而同的关门声,震的房顶都颤了三颤,几只逃过了乔青魔爪的鸟儿扑棱棱惊飞逃窜。
    院子里恢复了宁静,可房内的两人却不平静。乔青一脚踢翻了凳子,觉得不爽,抄起没了毛的大白在手里狠狠蹂躏了一顿。这肥猫只知道睡觉也不反抗,她没了兴致,把大白扔回猫窝里。她踢踢踏踏地上了床,仰头倒了下去。
    寂静的房间里,回荡着她嘎吱嘎吱的磨牙声。
    乔青烦躁地扯过被子,蒙着头,一边咒骂着凤无绝,一边强迫自己睡了过去……
    隐约间——
    眼前画面支离破碎地旋转着,这些并不属于她,而是她记忆中关于这身体的原主的经历——它们属于六岁之前的乔青。那清冷中带着淡淡哀愁的女子,那温暖深沉对她们母女无限包容的男人,那血光滔天的一夜,那源源不断围追堵截而来的侍龙窟中人,那笼罩在黑斗篷中的罪魁祸首,那老槐树下八小姐扭曲又恶毒的脸,那从天而降陪伴她至今的“十八岁”妖孽……
    一些久远的记忆不断从脑海中飘荡出来。
    岁月漫长,时间能够冲淡一切。然而有些事,有些人,存在在记忆的最深处,哪怕不是自己亲身经历,随着时间的越来越久远,当初的那一幕幕,会比从前更加清晰。就似一幅画,本来只有寥寥数笔,却有人拿了墨,在为那画添润上色。
    乔青想,六岁之前的记忆就如这幅画。
    ——到得如今,反倒格外的鲜活。
    不管她承不承认,她是她坚持中那个属于现代的乔青,也是潜意识里重生翼州的乔青。
    画面再转——
    树下美人,烧焦的气味,忘尘死死抱琴抵挡痛苦的呻吟。
    画面继续——
    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从男子的痛苦转变为女子的娇媚如春。大燕玄王府中凤无绝站在池水里肌理分明的身材,那肩,那胸,那腰,那臀,那鸟……
    乔青猛然惊醒过来!
    跐溜一声,吸回了流到下巴的哈拉子。
    靠!有没有搞错?她竟然梦见了凤无绝?还是裸体的!想起梦中那个画面,那让人垂涎欲滴的倒三角,那晶莹水珠顺着肌理起伏缓缓流下,那通身在淡淡灯火下小麦色的皮肤……乔青浑身都在发烫,一种从让她无语的某处传来的酥麻感,沿着四肢百骸游走全身,让她浑身都失了力气。
    她这才发现,刚才梦中那浅浅呻吟,竟是从她自己口中溢出的?
    很好,乔青已经可以确定,她中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