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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吃

      浮屠宫并不是很大。
    顾小年跟在鹿淼后头,走了一会儿便听到了渐近的喧哗。
    那是在花园方向,传来的女人惊呼,里面带着压抑的兴奋和雀跃,好像是发自内心的,还有些跃跃欲试。
    顾小年有些惊讶,或者说是好奇。
    难道是那位二皇子又打造出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然后,他敏锐地注意到前边领路的鹿淼身子颤了颤,但马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迈着小步子进了那花园里头。
    顾小年跟上。
    花园里有不少人,没有侍卫,只有穿着彩衣的宫女,无一例外,都很漂亮。
    男性有两个,坐在轮椅上穿着杏色华衣的周锦书,以及站在其身旁一脸漠视的侍卫袁炬。
    鹿淼将顾小年带了过来,周锦书并没有什么表示,然后,前者勉强笑笑,躬身退下了。
    顾小年看了他一眼。
    “来了?”周锦书问了句。
    “嗯。”顾小年应了声,谈不上恭敬,因为他的注意力都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
    花园池边的空地上,支了一个高架,上面铺着铁板,下面是环起的炭盆,里面是烧红的炭块,隔着五六米尚能感到热一丝灼热。
    有淋着香汗的宫女往上面撒着调料,辣椒面、胡椒粉等等,被热这么一烤,略微有些呛人,透出香味儿。
    可这种香味里,总让人觉得少了些什么。
    不多时这铁板上便多了一层油腻,然后,有人快步从小路那边跑过来。
    那些人手里拎着金丝的铁笼,里面放着‘嘎嘎’惊叫的鸭子。
    顾小年眉头皱起,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然后,铁笼打开,有人把这些鸭子丢到了铁板上。
    起初铁板只是有些发热而已,这些鸭子只是有些害怕地在上面走来走去,鸭掌踩了上面的调料,有的干脆不走了,有些惊惧警惕地四下看着。
    但很快,铁板逐渐受热,几只鸭子在上面踩着,烫的嘎嘎乱叫,并且在上面走动,来回乱窜。
    因为铁板边上都扎了铁丝的围栏,脚下因烫而难以受力,大概是翅膀被处理过了,偶尔会蹦跳但根本飞不起来。
    铁板逐渐变红,这些鸭子的叫声也愈加惨烈而尖锐,令人不忍闻之。
    顾小年只觉得胸口有些发堵,他很确定这不是自己伤势的原因。
    四下的宫女们却传来欢呼声,他抬头看了看,她们的脸上没有半点不忍,反而有些兴奋。
    她们伸手指着,低声笑着,还有的一下抓住了身边人的胳膊,脸色很紧张,那是另一种压抑的兴奋。
    鼻尖传来勾人的香味儿,这次不会让人觉得缺了什么了,因为有了肉香。
    顾小年转过头,不再看。
    “你觉得不忍?”有人开口。
    声音很淡,隐没在那些宫女的惊呼调笑声里。
    顾小年看着陷在轮椅里的这人,淡淡道“是,于心不忍。”
    “顾大人平日里不吃肉?”那人轻笑开口。
    顾小年沉默片刻,说道“吃肉,但见不得这等场面。”
    “哦?”周锦书抬了抬眼皮,苍白的脸上只有隐藏的狰狞,“杀人即是杀生,也没见顾大人不忍。”
    “君子远庖厨,饭食与杀人是两码事。”
    “想不到顾大人这么清高。”
    周锦书轻哼一声,一旁的袁炬也看了过来。
    顾小年摇头,“随便殿下怎么说吧,如果没事的话,下官就告辞了。”
    他不想再在这待了。
    有句话说的没错,人是吃肉的,可并不是谁都能平静地看待这等屠宰杀生的场面,不是血腥,而是一种恻隐。
    见了怎样杀猪之后,你在面对那一碗喷香的红烧肉时,就会少了食欲,甚至是根本不想吃。
    这不是清高,而是生而为人的一种思想,一种感受。
    顾小年觉得自己做不到这么冷眼看着,但既然无法改变,那就眼不见为净,只好去避开。
    周锦书笑了笑,“顾大人难得进宫一次,这一次我是诚心想请你吃顿饭,你不会连这个面子都不给吧?”
    顾小年顿步,耳边充斥着的仍是渐渐低沉下去的惨叫,像是卡在了喉咙里,让人也跟着难受。
    “请吧。”
    周锦书抬了抬手,身后的袁炬便推着轮椅朝花园外而去。
    顾小年抬脚跟上。
    而身后,那些宫女们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了碗筷,嬉笑着等在了一旁。
    有太监从外面走了过来,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是一些蘸料和厨具,显然是要进行处理了。
    顾小年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将心底的触动压了下去。
    ……
    殿中自然气派精美,很是奢华。
    一张不大的圆桌,上面摆了不少饭食。
    袁炬将周锦书推过去,然后恭敬倒酒。
    “请入座。”周锦书说道。
    顾小年沉默坐下,任由那穿着软甲的袁炬给他倒了杯酒。
    “三大名酒之一的‘喉间火’,北凉独有,昨日才送进宫里来的。”
    周锦书右手虚抬,端杯示意。
    顾小年听说过这酒,其名‘喉间火’,只是舌上沾一滴,就觉得仿佛是含了一口火一样,乃世上最为辛辣的烈酒。
    这酒稀少且贵,所需材料也是珍奇,每年酿造的产出便极少。
    但没人敢打这酒方的主意,因为酿酒酒坊后面的人便是北凉王应玄嚣。
    这酒是贡品,每年送到宫里来的想来也是不多。
    顾小年轻轻摇晃酒杯,酒水竟是有几分浑浊。
    他不是好酒的人,若是不用内力催除酒气,怕是几杯白酒下肚便要昏了头。
    但他也能闻出这酒的香气,酒香本是要醇厚,余味撩人。可这杯酒,只是闻着就有些粘人,味道里,好似有些异样的香味儿。
    周锦书见他不喝,便笑了笑,“顾大人果然是懂酒的人。”
    顾小年抬眼看他,眉宇之间微有凌厉。
    周锦书笑笑,苍白的脸上带了几分潮红,丹凤眼此时眯着,更显柔弱,只不过这份柔弱里,带了几分的残忍。
    “这酒的酒方我是不知道,可其中的一味料却瞒不过我。”
    周锦书露齿一笑,“那就是曼妙的室女血肉,将之熬成白花花的肉糜,充进原料里头,啧啧。”
    不管对方说的是真是假,顾小年皱着眉将手里的杯子放下了。
    周锦书看着,笑了笑,白净的脸与鲜红的唇,有几分妖艳,也有些恐怖。
    顾小年有伤在身,在加上所见,自然不会开心。
    他下意识看了眼桌上的菜系,却是眸光一凝,被其中一道菜锁住了目光。
    待看清之后,他的脸色一下变了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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