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巧言令色,翰林本色
“陈粮?”宋青瑶眉头皱紧,她这几日一直听吴守仁抱怨着粮价高涨,每每哀叹民生多艰,恨不得以自身血肉来弥补灾民,结果用了远高于市价五倍的金银买了陈粮。
要是买陈粮,还需要用这么高的价格?撑死也就两倍的价格,因为现在的市价就已经是原本市价的十倍,如果不是官府压着,都还不止这个价格,这在这个基础上还高了几倍,这中间的钱到底是谁拿去了。
“还不止,这陈粮可能是从那个被淹没的粮仓里面运出来的。”沈若凡道。
“你说什么?”宋青瑶瞪着眼睛,更是不敢相信。
“别震惊,这就是事实。想不想知道更深入的?你要是努力查,会更恐怖。会出乎你的想象,破案你擅长,对付贪官污吏你也擅长,可你对付这些所谓清流,你太纯了。”沈若凡摇了摇头,朝身后的单雄信道,“把所有粮食袋都给我打开。”
一声令下,身后一众帮派弟子鱼贯而出,如虎狼一般冲出,将一袋袋粮食解开。
除了最上面几袋是白米之外,剩下的竟然都是陈粮米糠,甚至最下面几袋还有麸糠。
看着地上的麸糠,宋青瑶气得浑身发抖,麸糠那是畜生吃的。
沈若凡轻拍了拍宋青瑶的肩膀:“别气,你当捕快奉公守法,很擅长。六扇门专门对付江湖人,你抓人行,破案也行,可你真的太直。而且不要嫌弃麸糠,这东西便宜,如果金银有限的话,一斤粮食换三斤麸糠也对,能救更多的人,至少更应急,如果当初找不到宝藏的话,我就想这么提议。只是可惜的是,这些人永远先自己分完,然后才用剩下来的给百姓将就。”
“爱民,爱国的有。但遇到危难,能以一腔碧血丹心回报君王的,万中无一,能处处为百姓着想,放在心里想的更是少之又少,更别说一群人还是百无一用是书生,还有一帮人有心无力。”沈若凡道。
“你是说我也没用,光想着用银两购买粮食,空有为民之心,却根本不了解具体的情况,被人蒙骗。”宋青瑶道。
“术业有专攻,隔行隔重山,你错在太相信这些清流,也错在光想着防范江湖人劫掠宝藏,所以从头到尾你的重心都不在你的这些同僚上。我说过,武林是大明的毒瘤,但没了这个毒瘤,不代表朝廷没有别的毒瘤。”沈若凡道。
“是我不如你。”宋青瑶道了声,转头看向沈从和吴守仁,目光转寒,“你们身为朝廷命官,却知法犯法,真对得起这身官袍吗?”
“混账。”
宋青瑶目光阴寒如剑,吴守仁面色难看,沈从脸色却瞬间变得通红,充分展现了怒发冲冠,朝着吴守仁突然怒喝道。
突然的暴喝声,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莫说是宋青瑶,就是吴守仁都愣了,这是在干什么?
“吴知府,本官与你相知十数年,素来为你为国为民的情怀所敬佩,得知你下辖出了如此大事,又被你一番痛哭所感动,心有不忍,觉你是被奸人所害,怜你一番拳拳报国心,故而将一切大小事务交予你,将功赎罪的机会给你,希望等事情结束,为你请功,让你不至于被累及。可谁想到,你竟然是如此的人,看来这长江决堤的事与你脱不了关系。”
“你可对得起孔圣先师,对得起圣人之道,对得起圣上的信任器重,对得起恩师的栽培?我这一番信任,不曾想竟然被你所利用。”
沈从义正言辞地呵斥吴守仁,陈词慷慨,言语激昂,身上好似散发着凛然正气。
“宋大人先将他收监吧,本官这就写奏折上奏圣上,待圣上发落。”沈从道。
“呵呵,青瑶,看看,学学。这就是你们动手的为什么地位还不如人家动嘴的。所谓唇枪舌剑,他们手里的笔比你们手里的剑还厉害,黑的说成白的,白的可以说成黑的。”沈若凡笑道。
“放肆,你是什么人?竟然敢公然殴打朝廷命官,该当何罪?宋大人,此人殴打朝廷命官,如此撒野,你就不管管吗?莫不是徇私枉法?”沈从怒喝一声,目光不善地看着宋青瑶。
“啪”
沈若凡一巴掌抡圆打过去,将沈从两个脸上都有了个鲜红的巴掌印,“徇私枉法?你有资格说这话吗?大明枉法的人又有多少?还有老子连宁王都敢打,你算个屁。”
“你是大贼沈若凡。”沈从脸色大惊,随即一脸忿怒道,“混账,江湖草莽就是江湖草莽,未经教化的禽兽,丝毫不懂礼仪尊卑,宁王乃堂堂皇室,岂是你这样的草莽可随意侮辱?本官乃是朝廷命官,翰林学士,圣人门生,你竟也敢随意殴打。荒谬!今日你便是被你这暴徒打死,本官依旧是正气长存,千古之下,警醒世人,不屈从于尔等匪徒。”
“沈大人,若凡只是一时情急,宝藏是他千辛万苦寻来的,为灾民劳心……”宋青瑶想为沈若凡说情,她一时有些拿捏不准沈从到底是受人蒙蔽,还是同流合污,到底一个翰林学士,虽然官阶不高,但身为清流,一群天天抱着孔孟之道说话,连皇帝都怼,虽清但贵,不能先抓起来。
“宋大人不用为他说话。”然而宋青瑶才说道一半,沈从就义正言辞地打断道,“圣人有言: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无仁义礼智,禽兽也。此人连礼教都不懂,也是人?”
“所谓赈灾,不过是欺世盗名,享受大明皇恩,为国尽忠,本就是理所当然,为民所想,就算是将全家财产充公也是理所当然,何况还是找到本就该是皇家的宝藏,身为大明子民本就该将这批宝藏上缴国库,谈何功劳?忠君爱国,难道是存了为己谋利的心思吗?”
看着眼前一脸正气的沈从,沈若凡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世间总有那么一批人站着说话不腰疼,已经放了火,却不允许百姓点灯,背地里男盗女娼,明面上还道貌岸然。
尤其是这帮在历史长河斗争中获胜的文官,斗倒了武勋,斗倒了皇亲国戚,也斗倒了宦官,明朝文官没想宋朝那么牛批,直接踩着武官的头,踢断他们脊梁,大到皇帝都不能杀这些士大夫,但也比武将高了一大截,民族英雄戚继光下驱倭寇,上御鞑靼,堪称军神,让敌人闻风丧胆,但朝廷里面七品的给事中都能弹劾,而且还把他弹劾下来了,回乡病死。
一帮清流,掌握着民众的发言,认为他们才有忠君爱国的资格,军人,那是丘八,都是别有用心的,要防备,否则放纵就要造反,爱国,他们配吗?而沈若凡这样的江湖草莽更是居心叵测,更是低贱。
“去你大爷的,敢说我师兄!”
沈从刚刚说完,忽然一个怒喝从后面传来,随即一只脚飞来,沈从整个人像只四足乌龟一样狠狠摔在地上。
“谁敢动手?”沈从回头怒道。
“本宫。”朱睿一脸怒色地走来,看着地上的沈从更不顺眼,又是一脚踹过去,“本宫踹的,你能拿本宫怎么样?”
“殿……下。”沈从先是大惊,随即正色跪道,“微臣拜见殿下。”
“滚,你这样的贪官污吏,早死早干净。”朱睿气急又想给沈从一脚。
“殿下,您尚未出京之时,何等儒雅,礼仪诗书,教过殿下的无不交口称赞,如今怎的出了京段时日,便一口污言?这岂不是国本动摇?到底是身边有何小人作祟?太子身系国本,乃是国之重,一切相比皆是小事,您到底如何?”沈从焦急道,没有说赈灾的事情,而是说起朱睿。
在这些读书人眼中,没有比太子更重要的,这是储君,国家根本。
“本宫怎样还轮不到你管。你中饱私囊,贪污受贿,就算是千刀万剐都不解本宫心头之恨。”朱睿怒道,抬腿又是一脚。
“殿下。”沈从低头在地,“微臣一心为国,也是朝廷命官,岂能任由江湖草莽殴打污蔑?没有实证,怎能随意羁押?”
“方才殿下言此人乃是殿下师兄,岂能如此?殿下身份尊贵,乃是天之骄子,岂是这种江湖草莽可以搭上边的?微臣懂了,都是此等奸贼害得,才让殿下一改常态。殿下乃是国本,一举一动,关系到江山社稷,苍生万民,应当亲君子远小人,怎能让这等小人长侍君王左右?祸乱江山社稷。”
“我师兄也是你能骂的?”朱睿大怒,又想一脚踹过去。
“殿下要踹就一脚踹死微臣吧,若是眼睁睁看着殿下误入歧途,身为臣下倘若不仗义执言,怎对得上这孔孟大道?殿下若真要让微臣死,便一脚踹死微臣,免得让微臣日后见到百姓受苦,殿下便踢死我吧。”沈从猛地跪下求道。
沈若凡在一边看得摇头,文官惯用手段,死谏,一旦成功,就功成名就,失败,也没事,最多廷杖,廷杖完声望飙涨,人所敬仰,甚至很多人希望用廷杖来自抬身价,否则你就是佞臣。
而真让这些人死了,那你就不要名声了,你就是闭塞言路的昏君!尤其是当文官形成政党之后,就无敌了。
更别说现在朱睿还不是皇帝呢。
“小睿,我叫你过来,不是让你这么冲动的,记得当英明的皇帝之前你还要先学你祖宗世宗皇帝当好一个出色的政治家。你说你来干嘛?你不来,我就能名正言顺地揍他,现在你来了,搞得事情要搭你边上。”沈若凡摇头道。
“没事,弄死再说,不算字画这些,宝藏我都足足给了父皇五百万进內帑,这整整五百万,父皇那个穷鬼,拿到这五百万,会包我的。”朱睿很淡然地回道,说着话又一脚踹在沈从身上。
“宝藏一共才多少?一千多万吧,我先许出去一百万,你又五百万进內帑,剩下来也就四百万,现在这些人再中饱私囊。能用的有多少,一百万,两百万?”沈若凡闻言也是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