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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坐地上也不好,这不是在家里,也不是在工地上,所以他只能委屈一下骨折的右腿,再撑久一点,当只单腿独立的丹顶鹤。
这样也算体会了一把他舅的感受,原来瘸腿是这般滋味。
“我舅他真没碰过那笔钱,他说那人跟他关系好,让他往纸上签了几个名……而且那人早说了,不用他负责,就借个名字和身份证使使而已。”
尤良木面露急色,把欠债的缘由全跟唐云乾说了,他说自己舅舅真没欠债真没欠债,来来回回重复不下二十遍。
唐云乾什么也没说,先让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助理去查了查,十分钟后,这位姓冯的助理把资料拿回来,给唐云乾看了一下。
尤良木揪着手指等待。
不到一刻钟,唐云乾就看完了,其实这事一点也不复杂。
他放下看过的资料,问眼前这个呆呆愣愣的男人:“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担保人?”
尤良木茫然地摇头。
唐云乾告诉他,“你舅舅尤启超就是担保人。”
“啊……他、他吗?”尤良木没听懂,他的文化水平很有限。
唐云乾不屑于在这种人身上浪费太多时间,他没有普法的义务,只简短地说明:“算了,跟你解释再多也没用,我直接告诉你,你舅舅确实欠债了,三百五十七万。”
“没有啊……”尤良木傻了。
“他收了好处,给人做了担保,对于债务有连带责任,签过担保书就有法律效力。现在原本的债务者跑了,你舅必须履行偿债义务,也就是替人还钱,而且是一分不少地还回来。懂了吗?”
唐云乾说这些话的时候,一字一句都是陈述语气,却因为低沉有力的嗓音,透出一股让人无法抗辩的气场。
尤良木哑着,对方寥寥几句话,就将他连日来的坚持都化为乌有。
他不知道他舅是去哪搭上的那么一个人,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做了人家借钱的担保。不过现在想想,之前他舅平白无故给家里添了一台空调和一台手提电脑,还有大鱼大肉好半月……
那担保这事儿,似乎有迹可循。
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哪怕吃的时候免费,吃完了也要把餐费给补上。
唐云乾让冯助理把资料递给尤良木看,冯助理照做。
他还顺带给尤良木附上几句忠告,“尤先生,我是唐总的助理,姓冯。如果你还有疑问,可以随时与我联系,或者自己找律师。要打官司的话也欢迎,我们会和你走正规的法律程序。”
尤良木拿着资料,定定看着手里这几张纸,里面的法务条约和内容都很清晰,但他还是有很多看不懂。
不过心里也有数了,对方应该没有诓他。这么大的一间公司,这么贵气的一个人物,诓他一个小老百姓作甚呢。
有一滴红色的液体从他嘴里流出来,“啪嗒”一声,掉在了白纸上,特别醒目,把几个字给糊了。
他摸一摸自己的唇角,指尖是湿的。
“哎?”
“尤先生——你!”冯助理看着他,吓了一跳。
喉咙里一股腥味儿,尤良木脑袋死晕死晕,腹腔里不知哪个内脏在作怪,难受得紧。
原来天塌下来是这样一种感受。
他清醒地感知绝望,没有办法,没有后悔药,想死也不能死,想逃也不能逃。
三百五十七万……他真觉这辈子就完蛋了,没意义了,要永远辛苦下去。
但别人叫自己还是得应的,不然显得没礼貌,尤良木应了冯助理一声,说自己没事儿。
“你这……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啊!”冯助理表情惊得都变了形。
唐云乾也起身走了过来,皱眉看向这个口吐血沫的男人。
“怎么了?”
冯助理就没这么淡定了,他看见尤良木嘴里不断涌出的血流,大惊失色:“唐总,他好像有点不对劲。”
尤良木还想说什么,晕了。
后脑撞击地板,“哐当”一声,跟敲钟似的,这是他闭眼倒下昏迷前,听见的最后一个声音。
*
尤良木在医院里躺了四天,醒来时闻到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跟在公厕里闻到的差不多。
睁眼,入目是白色天花板,侧目是白色床单窗帘,到处都白得很干净,像在做梦。
他勉强动了动手,麻的,手背一阵尖锐的刺痛,上面扎着一根粗大的针,正在源源输液中。
懵了片刻,恰好有个护士推门进来,她看见尤良木醒了,立马去叫来医生。
医生来了之后,替尤良木做了个详细的检查,结果还算不错,“生命体征平稳。”
“......我怎么了?”
“内脏出血,轻微脑震荡,右腿骨折,肋骨断了一根,全身多处外伤,”医生说,“我们给你做了个手术,现在已经度过危险期了。”
一旁的护士姐姐比较接地气,给他补充道,“小伙子,你去鬼门关走了一趟。”
“哦......”
尤良木还以为自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吐血是因为气急攻心。原来是被揍的,果然生活没有那么戏剧化。
那位保安大哥下手有点狠呐。
比起无关紧要的伤势,他更关心的是自己这一趟全身维修需要花多少维修费。
尤良木紧张地问护士:“那医药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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