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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对,温长岭看到了一张脏兮兮但极其秀丽的脸,长睫毛下是怯生生略带惊恐的眼神。然后他便笑了,像是在安抚对方似的,用一种缓慢的极其柔软的口吻道:“怎么了?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
小孩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但似乎也并不厌恶他的靠近,甚至往角落里挪了挪给他腾出一块空来。
温长岭接受了这份无声的邀请,摘下书包与他并排在石阶上做下。
可惜的是他并没有能从对方嘴里获得哪怕只言片语,尽管他问了很多很多个问题,并主动拿自己的故事作为交换。
天黑了。在离开前他甚至怀疑这孩子压根就是个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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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傍晚小孩又出现在了那里,之后的几天都是。
温长岭开始习惯在放学路上花半个多钟头的时间在弄堂里逗留,唱独角戏似地跟他说说话。
起先他怀疑对方是住在这附近的某家人家的小孩,但回到家里同父亲问起来,又得知厂里没有哪个职工家里有这么个孩子——十来岁年纪,模样好看,但不会说话。
温成儒想要亲眼见一见那孩子,温长岭却又撒谎说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
不知怎么的,他下意识的不想让父亲靠近那条弄堂。那条隐蔽的弄堂,那排狭窄的青石阶,应该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七八天后他如愿以偿从那小孩口中听到了第一句话,同时也终于知道对方并不是个哑巴。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温长岭逐渐知道了有关对方的很多信息。比如他名叫南疆,并不住在宝山路附近,白天在私塾上课,放了课却不想回家,因为家里人不喜欢他。
“南方的南,疆土的疆?”
“嗯。”
“姓什么呢?”
“就……叫南疆。”
“南疆?”
“南疆。”
温长岭猜测对方是个家境拮据在私塾里遭人欺负的受气包,因为他穿的衣服虽然料子不差但总不那么合身,而且从头到脚都不怎么干净。
出于怜悯,他常常从家中拿一些糖食糕点带在身上,回家路上遇见南疆便掏出来给他吃,有时候是红糖饼干,有时候是亲戚家送的萨其马。
南疆似乎很是贪嘴,总也来者不拒,给多少就吃多少。温长岭觉得他这样子很可爱,于是每天兜里带的东西越来越多。
他一直都想要一个弟弟,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想一直想到了15岁。可惜母亲过世得早,父亲又整日忙厂里的事,他的整个童年都是一个人度过的。
如果有个弟弟就好了。他看着身边嘎巴嘎巴嚼饼干的男孩,心里头暖烘烘的。
然后有一天,他突然就看到了对方领子底下的伤。
“怎么回事?谁打你了?”
“哥哥。“
“哥哥?“
“不是亲的。“
温长岭立刻就明白过来,沉默良久之后叹了口气:“如果是亲的,怎么着也不至于这样。“
“亲哥哥,是什么样的呢?“祝南疆问。
“亲哥哥会对你好,给你买好吃的,陪你玩。“
“跟你一样?“
“对,跟我一样。“
天色暗了。温长岭跟往常一样起身抖抖裤管:“我回家了,明天见。”
祝南疆垂头坐着不动,也不说话。
温长岭下了石阶之后觉得有些古怪,于是又回头看他:“你也该回家了。“
依旧没有反应。
“要我陪你走么?“
“……哥哥,你带我走吧!“
“南疆?“温长岭诧异地看着他站起来,脚高脚低地一路走下石阶:”南疆,你的腿怎么了?“
“我怕。“
“是你哥干的?“
“我不想回家。“
“好,好……不想回就不回。“温长岭上前捉住他的一只手腕,“告诉我,你的腿怎么了?“
“走路的时候摔的。”
“自己摔的?“
“嗯。”
温长岭觉得南疆没有讲真话,但既然他不肯说,自己也不好多问。
背过身去蹲下,他将把书包挪到胸前:“来,我背你,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祝南疆出神似的立在原地不动,片刻过后倾身用胳膊轻轻圈住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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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长岭将他一路背到了宝山路北段的自己家中。
温成儒还在厂子里没有回来,家中只有刘妈在准备晚饭,看见温长岭带了个陌生孩子回来也不见怪。
“少爷这么晚回家,果然又是在外头胡闹。”
“我的朋友……“温长岭含糊其辞地应了一句,牵着祝南疆进了院子。
他平常就喜欢跟左邻右舍的弟弟妹妹玩耍,没少把人往家里招待,职工家的小孩也都认得他。因此刘妈只是远远看了两人几眼,就又接着洗菜去了:“别耽误人家吃晚饭!“
温长岭将祝南疆带进卧房,又去客厅给他冲了碗藕粉。
他那衣服实在是太脏了,不好意思沾着床或者软皮垫子,就很自觉地寻了个小板凳坐着。温长岭看着觉得可怜,但也确实担心留下污迹受父亲责怪,因此只好由着他去。
“塾里的老师不管管?这个样子下去怎么行?”
小心翼翼地卷起祝南疆的裤管,他想看看他脚上伤得如何,却也看不出什么名堂。细瘦的脚踝在踝关节处略有些肿胀,皮肤雪白,只有伤处红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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