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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脱了手术衣从帐篷里出来时,天色已经完全变暗了,空茫茫的大地被废墟覆盖,天地一色,像是不见底的黑洞,张牙舞爪地侵蚀着黑暗,把所有的生命力都吞噬殆尽。
她穿得不是很厚,风一吹过,密密匝匝的冷风从衣服缝隙里一拥而上,吹得她每个毛孔都透着寒意,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猫着腰往外走。
灾区所有的水电都断了,瓦砾纵横的废墟上全凭一缕月光照着,寒风在空旷的地上吹过,带着哀嚎般的嘶鸣声,她脖子一凉,脚下的步伐忍不住加快。
到了营帐后,邹亦时不在,温寒冻得直吸鼻子,蜷缩着在原地兜了几圈,原本还想休息一会儿,想着他的伤口还没换药,干脆跺跺脚,又出了帐篷。
她沿途问路,终于在专门行政办公的营帐里找到了邹亦时。他们几个指挥官连夜开会,映衬着漆黑森冷的氛围和昏黄模糊的应急灯光,个个神情肃穆,脸色难看。
邹亦时坐在左侧,首位是一个身姿魁梧、面容冷硬的中年男人,看样子应该是他们的首长。她在营帐外,既听不到里头的谈话声,也不敢出声打扰,只好抱着胳膊浑身哆嗦地在外头等着。
现在情势紧张,营帐里的气氛压抑而急迫,团长声若洪钟,开口时声线粗重沉闷,透着不怒自威的威严:“张恒远存在严重的失职,作为一名抗震救灾的军官,你这是重大的决策失误,不过事已至此,关于你的处分以后再说,现在就处理方法大家谈谈自己的意见。”
旁边一营的营长斟酌了一下道:“现在帐篷的搭建已经落实了,如果再全部更换,首先是物资跟不上,人手不足,再来是全部返工的话时间精力也不足。”
“那是自然,现在是救灾的关键时刻,哪有工夫返工。”团长沉思片刻,虽不至一筹莫展,但是眉心紧紧地拧着。他虽然有海纳百川的气度,但是现在情势不同以往,一点差池都是对群众的不负责,所以他的脸上难免有一丝无法掩藏的愠怒。
作为众矢之的的张恒远,此刻脸上所有的骄傲和张狂都消失殆尽,一脸的灰败局促,他面色僵硬地勾了勾嘴角,犹豫了半天才低声说道:“要不,先找些雨布盖上,如果真下雨了,也能挡一阵。”
“雨布这个方法不是很妥当,首先物资没有办法解决,大家募捐的钱都用来采购生活用品了,现在天气转凉,棉被、电热毯、棉衣、发电机都需要大笔的支出,还有食物、饮水、伤患的手术医疗等,就是笔巨大的费用,我们现在连灾民的基本生活需要都是勉强能满足,拿救命的钱买这暂时应急的雨布,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了?”
说话的是二营的营长,他话音一落,边上的一个副营长随声附和道:“是啊,最近募捐的款项都用来解决基本安置问题了,资金不到位,就没有余钱买其他物品。就目前而言,我们救援人员的吃住都没有彻底安顿好,资金确实是个问题。我不是很赞同这种方法。”
“那你说应该怎么办?”团长反问一句,那副营长想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道:“就我看,其实我们现在这么紧急的状况,防患于未然这样的事缓一缓也可以,这天也不见得会立刻下雨,这几天先这么着,我们着手先筹备着,兴许还不下雨呢!”
“就是因为情况紧急,所以得未雨绸缪,难不成非得等瓢泼大雨把帐篷冲了再去补救?”团长语气中带了丝恨铁不成钢的愠怒,话毕,又觉得自己现在发火也无济于事,于是一脸冷漠地摆了摆手,叹了口气,目光落在邹亦时身上,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他身上:“邹上尉,你有什么想法?”
邹亦时沉思了一下,斟酌好之后说道:“我倒是觉得张营长说的也确实可行,毕竟现在这是唯一的方法,真要下雨也能应急,给日后的改进作准备。关于物资的来源,我倒是有些渠道,如果首长同意的话,我先试试。”
“嗯,好!就按你说的来,明天之前务必把这件事妥善解决了,万一出了岔子,唯你是问!”团长看似语气严厉,脸上没有半点轻松的神色,眼底深处却有赞赏和欣慰一闪而过。
张恒远回头看着邹亦时,狠咬着后槽牙,一脸的怨毒。
他苦心经营了这么久,步步为营,一点点爬到如今这个位置,但是到了关键时刻还是不敌邹亦时的风头。
找雨布的事情落在邹亦时头上,这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没人有这个能耐去冒险,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是没有时间供你试手的,必须一出手就稳稳地拿下来,所以压力很大。
可是看邹亦时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模样,倒不像是有困扰的,众人心中揣测,但愿邹亦时能挑得起这大梁,他们也能避免被连坐。
紧急会议开完,邹亦时起身往外走,一抬头就看见了营帐外冻得直哆嗦的温寒。
他毫不介意周围人的眼光,几步走过去把她搂在怀里,冷着脸呵斥她:“这么晚了跑出来干吗,你不知道冷?”
温寒吸吸鼻子,从他怀里挣脱出一只手来,探到他背后摸了摸他肩胛骨上的固定板:“今天没动胳膊吧?伤口感觉怎么样?麻不麻?”
邹亦时贪恋地轻吻她的脸颊,答非所问:“每天不管多苦多累,只要有你在身边就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温寒失笑出声:“把你使不完的劲给右胳膊匀一匀,也不至于让我天天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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