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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韶光紧紧攥着马鞍的边缘, 忍不住回头看,眼看着最前面的一个叛军挥刀朝马腿砍来,忍不住惊叫:“小心!”
然后,他身体骤然一轻。
谢韫之用力一压, 那马一翘蹶子, 一蹄把那个叛军踹倒在地。
崔韶光:“!!!”
身边的喊杀声变得模糊而遥远, 他只能听见自己心脏剧烈泵血的声音。
一个骑马的大汉从后赶上,挥刀从后劈来,刀风凛冽, 刀势刚猛,朝着马上两人腰斩而来!
生死之交的时刻,时间似乎被放慢了数十倍,崔韶光眼睁睁地看着长刀离自己越来越近,他想要大叫, 想要提醒谢韫之,声音却如同被冻结在嗓子里, 半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刀锋将要劈到他后腰的时候, 一条手臂从前挥过,两指一并, 精准地夹住了雪亮的刀刃!
那只手骨节分明, 纤长瘦削,并不像是武夫,倒像是读书人的手,却将那利刃紧紧钳住, 再无法前进半寸。
崔韶光目瞪口呆。
那只手往回一收,长刀的刀柄就从那大汉沙包大的拳头中脱手而出,一个飞旋, 到了谢韫之手上,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见吃力。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而那个人,甚至没有回头。
谢韫之手握长刀的那一刻,浑身气势变了。
宝剑出鞘。
崔韶光心脏狂跳,身体的本能让他察觉到强烈的危险感,却忍不住朝着那个方向一再靠近。
危险的源头说:“坐稳了。”
雪亮的刀光一闪,右面追赶上来的一个步兵应声而倒,鲜血溅起三尺高。
谢韫之不再往农田里冲了,她一勒马缰,那匹瘦马不得不转头,迎着刀锋和矛尖冲了回去。
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一个人,对一万人。
鲜血染红了土壤和野草,在田间积成血洼,血肉四溅,断肢横飞,惨叫声和兵戈交击声撞在一起,冷兵器的杀戮原始而又血腥,直接地刺激着感官。
崔韶光被一条飞过去的断臂砸了一下,下意识闭上眼睛,马蹄恰好踩踏过一具尸体,他被猛地一颠,差点从马上掉下去,一下也顾不得害怕了,只好睁大双眼,紧紧绷住神经。
他紧紧抱着谢韫之的腰,看她一人一刀,杀上大路,一路砍杀过去,杀到最后,已经无人敢拦,叛军几乎是抱头鼠窜,生怕挡了她的路,成了刀下亡魂。
谢韫之砍卷了三把钢刀,硬生生在人群中开出一条血路,终于绕过江化府,将叛军远远甩在身后。
等到两人跑出一二十里,拐进官道旁的一条小路,谢韫之才放慢了速度。
崔韶光面色发白,他第一次身临战场,对这样残酷的杀戮很不适应。他费了一番工夫才压下胃部的不适感,强笑道:“……昔闻武圣虎威,过五关斩六将,百万军中七进七出,只当野史杜撰,今日见君,方知所言不虚……”
他话未说完,却见谢韫之翻身下马,扶着树吐了。
第40章 客栈休息 氤氲的水汽蒸腾满室。
崔韶光跌跌撞撞地爬下马, 牵着马走到近前,本想关切两句,胃部却又翻腾起来,哇地一声也吐了出来。
谢韫之没管他。
她之前也没吃多少东西, 靠着营养液补充能量罢了, 她干呕了一会儿, 一撑树干,朝着树林深处走去。
——不远处有一条小溪,水声潺潺。
谢韫之在溪边蹲下, 掬水漱口,洗净手脸。
崔韶光蹲在原地头晕目眩了好一会儿,才牵着马踉踉跄跄找过来,他漱了口,休息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 一抬眼却不由得怔住。
黑发的青年坐在溪边的石头上,他浑身衣服大半被血浸透, 阳光混着斑驳的树影洒在他身上, 静谧中带着种残酷的美感。他用一只手撑着额头,眼底有些浅浅的青影, 眉眼间带了些疲惫之色。
崔韶光这才想起来, 他足足有两日未曾休息了。
他自己先前还在马背后睡了一会儿,谢韫之却是片刻未曾合眼。
“曜灵,你……你没事吧?要不要休息一会?”
“没事。”谢韫之并没有掩饰自己的疲惫,她抬起手, 捏了捏鼻梁,“只是有些不适应。”
她把右手浸入水里,指甲缝里的血迹却怎么也洗不去, 她皱着眉,一点点把凝固的血块抠出来。
“走吧。”休息了不过一刻钟,谢韫之站起来,“这里离江化府不远,他们有可能追上来……你之前不是说,从江化府往北,可以返回澜江渡口?”
“啊,是。”崔韶光还盯着她愣神,闻言连忙起身,“我之前看过地图,从官道往北五十里,有条小路可以过去……你真的没事吧?”
谢韫之摆手。
崔韶光还想说什么,最终抿了抿嘴,并没开口。
这个人身上矛盾的地方太多了。
他明明是个进士出身的文官,却有着超越武将的强大战斗力和非同寻常的敏锐感知,但从他的表现来看,却似乎是没见过多少血腥的——为什么会这样?
他心里疑云重重,暗自揣摩的同时,不由自主地开始观察谢韫之。
他头发有些乱了,用发带扎在脑后,几缕发丝垂在颊边,纯黑的发丝,雪玉一样的肌肤,容貌是时下最尚的秀美清雅,却不显得过分阴柔。五分英气都凝在眉梢,抬眼时疲色尽去,目光锐利如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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