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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承垂落的眼睫轻微地颤动,许琮看在眼里。她扫了不远处的两人一眼,抿起唇,压低声音说:“小承,妈妈找了你很久很久,你知不知道?”
    “……”
    “妈妈很想你,你不知道当时得到你的消息时我有多开心。”
    许琮顿了顿,语气失落下来:“可是妈妈也知道,这么多年了,你同我,肯定也生疏了……”她勉强又笑起来,低声问,“可不可以再给妈妈一个机会,让妈妈好好补偿你?”
    郁承的头埋得更低了,可还是不说话。
    许琮深吸了一口气,更加靠近他:“我知道你同养父母有感情……”
    话音未落,郁承蓦地抬眸,抿着唇直视她。
    许琮看懂了他的意思。
    “好,他们也是你的爸爸妈妈。”她顺着他,轻声叹道,“可……你也知道他们的情况,为了养你,他们承受了太多重担了。”
    本就不富裕,因为他的到来,他们的生活条件雪上加霜。郁承不是不知道。
    那天的日光格外的晒,落在侯素馨和郁卫东的身上,他回过头,几乎快要看不清了。
    但是他们就站在那里,没有朝他走来。
    郁承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他想告诉爸爸妈妈,他根本就不在意自己能过上怎样的生活,只要能和他们在一起,他就是天底下最快乐的孩子。
    但是他不能说。
    他不能自私啊。
    他们已经为他付出太多太多,他也已经拖累他们太久了。
    郁承想和他们告别,但是没走两步,便看到侯素馨拉着郁卫东转身走了。他怔怔地立在原地,半晌,满腔涩然地跟着许琮向车子走去。
    他的步伐拖得极慢,好像是依依不舍,又像是在尽自己微薄之力耗损时间。
    “阿程!”
    听到熟悉的呼唤,郁承脚步钉住,飞快地转身。
    ——他的笑脸都快扬起来了,却看见侯素馨满脸的泪水。她朝他飞奔而来,而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一枚小小的银质戒指被塞进他的手里,那圈硬边硌得他掌心发疼。
    侯素馨泣不成声,一字一句地说:“你要永远记得。”
    “妈妈爱你。”
    郁承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手心里不断摩挲着那枚银戒。
    1991-06-20。
    那是侯素馨和郁卫东的婚戒,日期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而对他来说同样有着重要意义。
    这些年他一直将它带在身边。到美国的那段日子尤其是,他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这枚戒指作伴。
    病床上的侯素馨闭着眼沉睡,她鬓边的头发比上次见时更多添了些许灰白,神态也苍老许多。
    邱副院长先前说她认不出小刘了,后来过了一段时间好转,但是前几日又不记得了。即使已经用上一些抑制剂、拮抗剂等药物,病情仍持续反复,有加深恶化之势。
    郁承将戒指戴在自己的尾指上,掌心轻轻覆住老人发皱起褶的手背。
    视线从她的睡颜转向角落处的小茶几桌上,他的眸色深漆漆的,暗沉如外面天光。
    粉色,橘色,天蓝色,淡紫色……
    ——各色各样的围巾、手套和针织帽,这些柔软的织物,都是这几个月来侯素馨在床上养病时为他织的,快要在墙角堆出半捧小山。
    郁卫东坐在床的另外一边,低着头不说话。而郁承只是看着茶几那一处,安静得如同一座雕塑。
    他一动不动地握着侯素馨的手,直到老人在床上悠悠醒来。
    长时间的卧床让侯素馨觉得口干舌燥,还有些微胸闷的症状,她恹恹地坐起来,下意识接过旁边递来的一杯温水。
    视线上移,对上一张英挺俊朗的脸。
    侯素馨一时失语。
    郁承抬眸,在她眼中看见转瞬即逝的迷茫。
    那一瞬间,他的心脏猛然下沉,全身如坠寒窖。
    在他嘴唇翕动,勉力让自己挤出什么音节之前,侯素馨缓慢眨眨眼,不确定地唤:“……阿程?”
    “……”
    下坠之势骤止。
    郁承像一条沙岸上搁浅后重新被扔回海里的鱼,攥紧了手,低低地,急促地吐息着:“……妈。”
    第44章 静处
    一旁的郁卫东阖了阖眼睑,没有说话。而侯素馨朝郁承展颜,神情颇有些孩子气:“你来看我了啊。”
    “嗯,我来了。”郁承凝视着她,喉音微哑,“您感觉怎么样?”
    “……挺、挺好的。”侯素馨察觉到自己语气里的心虚,干咳一声,“就是年纪大了,好像记忆力不太行了,做事有些力不从心……”
    见郁承仍一言不发地望着自己,她紧张地强调:“只是这样而已,没有别的了,你不要担心。”
    郁承喉结滚动,半晌轻扯了下嘴角:“嗯,我不担心,妈您好着呢。”
    “就是。”侯素馨又开心起来,絮絮叨叨地问他,“阿程,这次能回来呆多久?你传信告诉我说换新工作了,还适应吗?累不累?一切都还顺利吗?”
    “请了假,可以待到明天。”他一一回答,“适应。不累。很顺利。”
    “那就好,那就好……”她喃喃,又想起什么,抬头,“你已经在北京安顿下来了吧?”
    郁承抿住唇:“嗯。”
    他斟酌片刻,低哑着嗓子开口:“妈,跟我一起去北京,我找人照顾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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