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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低头喃喃道:“为自己而活……我吗?”
    此时东方泛白,路上开始有了人说话声与灵兽拉车的辘辘声,渌真一直没有打扰他的沉思,直到不远处城门开始吱呀地开启,方出言提醒:“我们先走吧,剩下的,路上再说。”
    从宴席上的只言片语里她得知,此处乃是依附于一个小宗门的城池,而婀娜子的原主则是宗主子侄,其父辈俱是宗门长老,因他不过四炁之身,被留在了宗外,挂名此城的城主。
    如不趁此时走,待到他苏醒后被人发现,两人只怕是插翅也难逃。
    在昨夜剧烈的跑动中,婀娜子的伤口裂得愈发严重,渌真搀起他,混在最早出城的一拨人里涌了出去。
    直到城门被她远远甩在身后,二人才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坐在一处树荫下休息。
    行人往来如织,婀娜子望着衣装整齐,昂首挺胸的修士们,神情中又添了几分沮丧,悄悄地将自己的身体往树后藏。
    渌真这才注意到,他身上始终穿着宴席时那件轻薄的纱衣,被鞭笞过的累累红痕透过纱现出来,处处都彰显着他的格格不入。
    渌真低头在乾坤袋中翻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一件男款青袍。这是初见李夷江之时,被他扔到自己身上那件,后来进了夏贻城,她找人补裰浆洗了,总想着要找个机会还给李夷江。
    只是头几个月间,他迟迟不出现,于是她也将这事儿忘之脑后,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还好她出门时将所有物事都装进了乾坤袋中,否则让婀娜子穿她的衣裳,固然凭他相貌,即便是穿上了不会有多少违和。但直觉告诉渌真,这只会令他愈发想要躲避人群。
    婀娜子穿上李夷江的青袍后,原本妖媚的气质被衣裳稳重的服制中和,凌乱的披发被齐整地束在脑后,本就白净修长的他,此时变成了一个清雅的少年。
    或许这才应该是本来的他。
    渌真止不住夸赞他俊朗,婀娜子听惯了旁人对他外貌的赞赏,但往日那些人的口气中都是轻佻淫猥的意味。而似渌真这般,目光清亮,坦坦荡荡地认可一名男子容貌的人,却是第一次。
    他第一次感受到,姣好的容貌不是一种累赘。
    婀娜子犹豫着开口道:“我方才想了,您说得对,”
    渌真打断他的话:“叫我渌真就好了。”
    他颔首,续言:“渌真道君说得对,我,也想为自己活一次。“
    道君在修真界中,往往只有分神期以上的修士才能受众人认可,得此尊号。而在婀娜子往日所处的环境里,那些不学无术的宗门子弟修士,竟将尊号作为互相吹捧的称呼。
    是以在他的认知中,要表达对某一人的尊敬,便要用上道君二字。
    渌真被他说得有些脸红,又不好再次打断他,便硬着头皮顶了“道君”的名号,继续听下去。
    “我想要……”
    婀娜子的话戛然而止,几乎是一刹那间,他的脸涨得通红,双目突出,皮肤上渐渐现出斑斑红癜,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血管中疾走,最后在脸颊处拼出二字“逃奴”。
    触目惊心。
    婀娜子看着渌真的面色一变再变,知道自己的身体一定是出了什么变化,他气若游丝地问道:“道君,怎,怎么了。”
    渌真面色凝重,指尖缓缓从他脸颊上的逃奴二字划过,指下触感凹凸,隐隐能感觉到流动感。
    “生杀子母蛊。”
    所谓生杀子母蛊,是限制修士的一种法术,凡种下子蛊者,身体皆受母虫操控。常有心术不正之人用此术操控别的修士,要解蛊,除非母虫身死。否则,分神期以下的修士,均对它无可奈何。
    早在十万年前,这一法术便因太过阴毒而被各氏族联手封杀至绝迹,她没有料到,竟然在诸般或精微或平常的氏族术法都失落得七七八八的今天,这个早该消失的蛊术反而仍然存在。
    “我是不是要死了。”
    中蛊者,生死性命都被握在母虫主人手中,生杀不过一念之间,故名生杀子母蛊。
    渌真摇头,轻声道:“不,只要母虫没有进一步的指令,你便不会更恶化。”
    “那,母虫在何处?”
    渌真不语,转头望向来时的方向,城门早已消失在茫茫烟尘间。
    可以料到,城内那名被她捆住的胖修士已经被仆从发现,为了威胁婀娜子,催动了生杀子母蛊。但目前并不打算下杀手,他还有一线生机。
    渌真后悔起自己凌晨为何不一不做二不休,将那人杀死了事。
    婀娜子已明白她的意思,绝望地闭上眼,惨笑道:“我明白了。”
    “是不是我过了一个时间段后还没有回去,他们便会催动母虫?”他勉强再微微勾出笑意:“那就让我在这里死去吧。”
    笑仿佛成了他的唯一会使用的表情,在面对那些轻贱他的修士时,他始终面无表情。而面对释放善意的渌真,他同样也只会微笑着,似乎生怕态度差一些便会被她抛弃。
    婀娜子靠在树干上,急剧地喘息着,神思却飘回了很久以前:“渌真,我可以叫你渌真吗?在小时候,我也曾有过教导我的师长和父母,可我早已记不清他们的模样了。只记得自己和小伙伴们一块儿学习,我们人人都能够修炼。”
    “可后来我问旁人,他们却告诉我,凡人中拥有聚灵炁者不过寥寥,即便是宗门子弟从小修道,也是经过精心的教导。他们嘲笑我做梦,以为自己是天才。可我知道,那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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