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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界内的灵物同样早有耳闻这位剑君的到来,纷纷在他的必经之路上等候。远远瞧见了他的身影,即佯装行人匆匆路过,自以为不会被发现。
可连枕华胥都察觉到了不对劲,重澜剑君必然也知道这些东西对他的提防和好奇。可他什么也没有说,依旧阔步行于鬼界路途上,身后十丈远处坠着一个绿眼珠的小妖精。
一阵阴风过,两只鬼影在前方出现,前者是新近化生的小鬼,被身后的混沌鬼穷追不舍。
混沌鬼靠吞噬灵体增长修为,最是欺软怕硬,鬼界内等闲鬼修乃至灵物,都曾吃过他的苦头。
眼见混沌鬼越来越近,路上行走的灵物们都将自己的身子往阴影中藏了一藏,没有一个人敢拦住他。
这就是鬼界中的唯一法则:弱肉强食,胜者为尊。
混沌鬼见到来人是正派修士,愈加肆无忌惮,拿准了重澜不会为一个区区小鬼出头。
它张开了血盆大口,黑色的涎水滴落在地,激起一阵滋滋响声。
眼见要将那小鬼吞噬了,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冷冽的剑光闪过,混沌鬼的下摆被割破,落在地上,很快散成一团灰烟。
“滚。”
重澜剑君面无表情地收剑入鞘,冷冷吐出一字,便将方才还张牙舞爪不可一世的混沌鬼逼得悻悻然而退。
新生小鬼千恩万谢地离开了,而后重澜剑君继续前行,并不将这小插曲放心上。
枕华胥一蹦一跳地落在重澜身边:“剑君剑君,刚刚那可是混沌鬼噢!”
重澜看也不看她,顾自行走。
“他很记仇的!你今后要小心呀!”
重澜终于步伐微顿,侧头看向她,目含疑惑:“怕他作甚?”
待枕华胥从这句话中回过神来,自己已被落在十丈开外。
她被重澜剑君这句话镇住,双手捧腮凝睇他的背影,浑身恨不能冒起粉红泡泡,心道重澜剑君实在是——太!帅!啦!
至此,枕华胥心中的英雄第一次有了确切的形象,不再是话本上黑墨描就的淡淡影子。
她想着,真正的英雄,便合该是重澜剑君这样,永远风平浪静、波澜不惊,即便遇上再大的难题,都能轻描淡写地解决。
她快步跟了上去,依旧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就这样注视着重澜剑君。
重澜剑君在例行巡视后,午前回到住处,余下的时光则在竹屋前练剑。
罡罡剑气如飞刀,擦着她的脸庞而过,打在身后的翠竹上。竹叶纷纷然而落,浇了枕华胥满身。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从竹叶堆中探出头来,吹开粘在刘海上的叶子,发现重澜剑君已收剑静立,看向此方。
“为何不走?”
被竹叶覆盖得只剩个头的枕华胥:“我……我没有地方去了,族长将我送过来,就不打算要我回去。”
剖丹的命令在耳畔回响,为此她撒了一个小谎。
枕华胥不自然地将头缩回落叶堆里,只露出黑漆漆一双眼,滴溜溜地望着重澜。
“随你。”
重澜背回身去,不再搭理她。
他竟然还是没有把自己赶走!
枕华胥大受鼓舞,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她相信自己已迈出至关重要的第一步。
而当日夜间,枕华胥渴盼已久的机会就来了。
重澜剑君修为虽已至合心期,终归与鬼修殊异,久在鬼界行走,身体难免被鬼灵气所侵袭。
尤其在修炼后,涔涔汗落,鬼气便如粘腻的触手般,丝丝缕缕浸入肌理之中。即便是修为高深如重澜,亦不能免俗。
月光将竹叶的晕影照在地上,枕华胥百无聊赖,不知从哪儿摸了根炭笔,在地上描摹着竹影打发时间。
疏密有致的竹影在她笔下成了七上八下的鸡爪。
忽而,她听见竹屋中传来重物落地之声,似乎有人闷哼一声,而后许久没有下文。
剪舌鱼长于目力,却不善倾听,枕华胥竖起属于人类的耳朵,侧耳听了半晌,听到竹屋中半分动静也无。
她将炭笔一扔,紧张地跑到竹屋门外,隔着斑斑驳驳的帘影往里头张望,便看见重澜剑君青色的身影不知何时从榻上滚落,在地上痛苦地蜷缩着。
她从未见过这般的剑君。
要得到重澜剑君的金丹,似乎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
可剑君是与鬼界格格不入的一流人物,永远高洁地屹立着,怎么也会有这样狼狈的时刻?
枕华胥第一次意识到,原来重澜剑君也只是肉体凡胎而已。即便他的天纵奇才被众人所称道,被好事者夸得简直是离章神君第二,但他终归是人而不是神。
是人,就会死,而修士甚至没有成为鬼修的机会。
一想到重澜剑君会死去的这个可能性,枕华胥的牙齿便忍不住打颤。于剪舌鱼小小的脑仁而言,这已经是她能想到最坏、最坏的结果。
书上说,君子不趁人之危,她也想当一回君子。
枕华胥笨拙地为自己寻找理由,她不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在书上亦被称作妇人之仁。但她十分明白地认识到自己的内心,不想要重澜剑君死去,起码是现在。
枕华胥提裙而上,咬牙做足了冲破竹屋禁制的准备,身体却在进门一瞬毫无阻碍地突破了禁制,像滴水没入海子之中,过程行云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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