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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与朝堂,本该是两股互不干涉的势力,可唯独我,对于这两边的人来说都是一个例外。在江湖上我既不属于正,也不属于邪,在朝堂上,我是他们可以除之的存在。
多年前,路过蜀中九皇山的时候,我便遇到了那个故人。那个时候,我不过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傻小子,仗着有一身偷盗的手艺,便天不怕地不怕的盯上了他,却没想到终究是敌他不过,反而被他抓了起来。”
“你说的这个故人,是我爷爷?”宋清欢问道。
“小娘子果然聪慧。”玉生烟拈着白瓷酒杯,喝了一口酒,才继续说道:“他抓了我之后,我原以为他会将我扭送到官府,或者废了我一身武功。可他都没有这样做,反而带着我,在九皇山脚,寻了一户人家,给我做了这道芙蓉鸡片。”
“后来呢?”宋清欢像是普通听故事的人们一般,继续追问着后续的发展。
“后来,他直接将我放了,放了我之前,他说过一句话,即便是同样一条路,该怎么走,还是要看自己的选择。”玉生烟说道。
“所以,你就成为了劫富济贫的侠盗?”姜半夏也问道。
“没错。”玉生烟看着盘中洁白的芙蓉鸡片,怅然道:“也不知将来,究竟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再次吃到这道菜了。”
当年,若不是遇到了他,只怕如今的自己,早已成了见不得光的过街老鼠,而不是如今的侠盗。
可惜九皇山一别,他却再也没有见过他。
“何出此言?”宋清欢问道。
玉生烟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忽而便笑了起来,“有一个人啊,她是费尽了心思的想要抓我,这说不准某一日,我便被她抓了去,到那时,我又如何才能吃到这道菜?”
“只怕那个人也并非真心想要抓你,”宋清欢忽然想到了,早上来过客栈的云皎皎,“今天早上,客栈里来了一位客人,是专门寻你而来。”
“呵,这小娘子,动作倒是挺快的,这么快就赶过来了。”玉生烟摇着头,语气之间尽是无奈。
“看来你已经知道,我说的是谁。”直觉告诉宋清欢,这两人之间一定有故事,“她让我带一句话给你。”
“她让你带的话,又是说总有一日,她会亲手将我捉拿归案吧。”玉生烟抬眸,看着宋清欢,问道。
“你知道?看来你们之间很熟悉。”宋清欢勾唇。
“自然是熟悉的,她想抓我呀,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玉生烟又喝了一口酒,道:“分明是个小娘子,非要学着男人,舞刀弄枪,偏生还没有那样厉害的本事,再亮出了爪子,也只是一只猫儿,变不成老虎。”
“既然如此,你为何又说,你会被她抓了去?她的本事分明不及你。”姜半夏到底不懂这两人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恩怨,只是根据他所描绘的只言片语,便做出了推断。
“那小娘子如此执着,正好我也不想再跑了,就当在退出江湖前,再还她一个人情。”昏黄的烛光里,玉生烟低下了头。
“当真只是为了还人情?”宋清欢说完,不等玉生烟回答,又继续说道:“既然你认为是还人情,那便是吧。你决心已定,我便不再多说什么,这半壶烧春酒,便赠予你。”
“多谢。”玉生烟从宋清欢的手里,接过那半壶烧春酒,“小娘子,你是个好人,但凡我若是早些时间见了你,只怕也会生出退隐江湖的心。”
说完,他又转过头去,看向了一旁的周行。
周行没有看他,只是低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这江湖,哪里是说退就能退的了的?”姜半夏冷哼了一声,目光在周行和玉生烟之间看了几个来回。
“你这话倒是有点儿意思,”玉生烟的手,放在那酒壶上摩挲着,“对啊,哪里都是江湖,又如何退得了?就像我自己,世人虽然都说,盗亦有道、劫富济贫,可事实上,不管做的究竟是不是劫富济贫的事情,盗就是盗,没有狡辩之处。”
听着玉生烟的话,宋清欢突然在想,自己在这客栈里,迎来送往,遇到的这些江湖人,似乎与传言中的那个,并不相同。
无论是杀人如麻的杀手,还是盗亦有道的侠盗,他们总有自己难以言说的过往。
人性本就是复杂的,没有绝对的黑与白,更没有绝对的对与错,不过是由于自己所处的环境不同,所以养成了不同的行事习惯,还有不同的抉择罢了。
是与非,黑与白,对与错,从来都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得清楚的。
她在这客栈里听到的只言片语,从这言语之间窥探到的那个简单却平淡的故事,其实就是别人的人生。
或许在她听来,这故事太过平淡,对于故事中的人来说,却是别人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过往。
“若是忘不了,那就不要忘,总有一个人,会不计较你的过往,包容你的所有。同时,你也会为了她而改变,不是吗?”宋清欢的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
“小娘子是个明白人,”玉生烟站起身来,拎着那半壶烧春酒,又往夜色里走去,“小娘子,若是有缘,咱们后会有期,到那时,你将另外半壶烧春酒赠与我。”
说完之后,人便消失不见。
大堂里,长桌上,他用过的碗里,一片洁白的芙蓉鸡片,在昏黄的烛光里,泛着晶亮的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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