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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情世故方面, 司马光处理得都很妥善,叫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石扬休中年进士, 早对名利场那套惺惺作态失了兴趣。没事时多养些花草, 喂几只鹤鸟, 同亲近人也不愿谈朝场之事。
司马光少时便听闻过石扬休的名儿,如今二人又是好友,自然懂他的行事喜恶。他在石扬休面前自然不会说些令人头大的朝政问题,反而避重就轻,谈些风雅,论些诗赋。
司马光在官场世故中如鱼得水,而张儒秀,便是只混在交际圈里半旱不死的鱼,偶尔动几下,挣扎着。
庞娘子病得整日晕晕乎乎,自然没空带着张儒秀去散心。张儒秀继续写着自己的春秋大业,心里也无心出去游玩。
张儒秀不愿出去,一心想躺平。可司马光怎会叫她一个人窝在屋里?
这日一早,司马光便轻声唤醒了尚在沉睡的张儒秀。
他同石扬休去寺里,看的是些碑文古画,晦涩不堪。司马光放心不下张儒秀,何况她对同州人生地不熟的,便特意请了石扬休的夫人来陪着她。
张儒秀听司马光说这番话时,正眯着眼看司马光穿衣服。一听,便直愣愣地坐了起来。
“石夫人?这不好罢?我都没见过人家?怎么能叫人家来陪我?”张儒秀歪着头问道。
司马光束革带的手微微一滞,也歪着头回应着张儒秀:“石夫人大你许多,平日里也没事。我这封信一递过去,她便迫不及待地想见见你。”
见张儒秀还是一脸呆滞,司马光笑笑,安慰道:“石夫人的大姐同你年龄相仿,她自然会照顾着你。”
张儒秀心里隐隐有种感觉,石夫人是把她当成自家子女来对待着么?这未免也太热情了罢?还是说,石夫人母性光辉很是耀眼?
张儒秀不吭声,司马光便觉着她这是同意了,也不再多说。
事情就是这样。
此时,张儒秀正同石夫人乘着一方小船游着同州湖。
张儒秀之前特意把晴末留到了舍里,叫她去照顾聂娘子。自己带着晴连一人,而石夫人则是心大,一位随行的女使都没带上。
石夫人热切地拉着张儒秀的手,恨不得把张儒秀从小到大的事问个底朝天。
石夫人确实把张儒秀当成自己家的大姐一般,哪怕张儒秀梳着妇人的发髻,石夫人还是能瞧出少女的那股子灵动之气。
石夫人把这归结于司马光爱妻有方,夸着张儒秀的同时还把司马光夸了上去。
若说林大娘子的爱是涌动着的溪流,聂娘子的爱是不冷不燥的煦风,那么石夫人这般无端的宠爱,便是山间沟壑里崩出的海棠,莫名其妙却又叫人惊羡。
石夫人体态圆润,面如圆盘,一副富态相。这幅模样,往往叫张儒秀想起过年时那热情万分叽叽喳喳兜不住八卦的亲戚,拉着你的手,不唠个天昏地暗就不叫你走。
石夫人的话术也高明,听她侃天侃地,偶尔指些湖边的风景,百句话里,没一句叫人听起来不适的。
张儒秀听着石夫人的话,顺着她指出的手望过去,湖中心有数从菱角,云阔波清,再往前划过去,便是一座六角亭子。
游湖无非就是乘船、攀谈、登亭、看景,一番动作下来,张儒秀早就习惯了耳旁石夫人不断输出的话。
游完了湖,石夫人又邀着张儒秀去观里烧香祈福,听了几首曲儿,喝了几盏茶。
一番事做完,张儒秀一脸颓废样,像是耗尽了大半生的力气。
她去之前还想着凭靠着石夫人给自己的生意多揽些客,可见石夫人口风极紧半点不提钱财生意上的事,心里也作罢。
石夫人是位聪明人,哪怕嘴里连谁家的女儿跟人跑了这些话都说,可却半句不提生意上的事,直接忽视张儒秀有意无意的暗示。
张儒秀到了司马府时,已是落日西沉。
晴末赶来,说是司马一家都等着她来,才用晚膳。
晴末说,游寺的司马光念着张儒秀,半个时辰前就回了府。
张儒秀一听,觉着自己对不住这一家人,便快步走膳厅。
府里的养娘前脚刚报过消息,下一瞬张儒秀便进了膳厅。一进去,三双眼直直地看向她。
“三姐来了,快坐快坐。”聂娘子拉出身旁的凳子,示意给张儒秀。
张儒秀知道自己失了礼,便赶紧陪着不是。
这一顿,吃得很是难堪。
膳后,聂娘子看得出张儒秀兴致不高,勉强撑着身子,叫人同自己一起出去,在这一方大院里转转。
“方才你没来时,二哥一直皱着眉呢。你来了,他才缓了过来。”聂娘子咳了几声,身旁的女使赶紧给她加层衣衫。
张儒秀自然知道聂娘子这话间的意味,也只点着头,说着司马光的好。
晚间风凉,张儒秀也没敢叫聂娘子同她多走几步,说了几句话,便叫人把聂娘子送回了屋里。
……
较之张儒秀的心神交瘁,司马光倒是玩得酣畅淋漓。
张儒秀推开屋门时,司马光正伏案写着游记。
“玩得开心么?”张儒秀脱下沉重的外襟,准备洗漱。
司马光闻言,点点头,依旧写着字。
“那就好。”张儒秀说罢,长舒了一口气。胡乱拆下头上的篦子,便没个正型地躺到了床上。
“怎么了?很累么?”司马光听到床上的动静,开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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