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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5章 蕃国王母,深宫问事

      逻娑城位于高原吉曲河谷,其地冬虽寒而不凛冽,夏虽暑而不熏蒸,可谓是气候宜人,可耕可牧。
    一甲子前,吉曲河谷的统治者还是孙波女王。当时位于山南雅砻的吐蕃赞普南日论赞趁孙波国内乱动荡之际,率领两万精兵,并在孙波贵族娘氏、韦氏等配合下,里应外合一举攻灭了孙波国,自此之后,吐蕃便成为藏东地区唯一霸主。
    但不久南日论赞便被山南旧部所毒杀,其子松赞干布继位后,既为了摆脱山南旧部的掣肘与压迫,也为了更加方便的统治其国,便将吉曲河谷作为新的统治中心,于此境筑城为都,便是如今的逻娑城。
    自此之后千数年间,高原上局势虽然风云变幻,但逻娑城所在始终都是高原上的政治与宗教中心,吸引众多邦族部落前来朝拜。
    如今吐蕃越发的势大,已经成为西陲霸主,其王都逻娑城之名自然也传遍四野。但逻娑城名气虽然不小,但本身并不是一个完成的雄大城池。
    旧年吉曲河常有泛滥,所以其河谷周边便形成了大量的湖泊与泥沼,真正可以居住的实地区域不过方圆几十里而已,且根本不能联结成片。
    旧年吐蕃统治中心刚刚转移至此,往年农牧为生的生存环境也让他们不具备丰富的土木经验。所以在吐蕃建城于此的最初,并没有一个统一的规划,无非因地制宜、圈舍为居。
    尽管后来大唐文成公主入藏,带来大批工匠,逻娑城又经历了一轮大规模的营建,但最初的格局已经设成,也并没有进行脱胎换骨的改变。
    到如今,逻娑城以红山宫殿为基础,以大小昭寺为中心,中间又杂错分布着众多权贵以及邦部首领们所圈设的庄园。狭义的逻娑城,只指赞普所居住的红山宫殿并其周围附属建筑,广义的逻娑城,则就是指分布在吉曲河谷的众多庄园建筑。
    其城并无唐国城池那么严格分明的坊市布局,本身也并没有统一的城墙建筑。居住在此间的蕃国权贵们,或是各依政治立场、或是单凭个人喜好,筑居于河谷之间,各自由分成大大小小,规模不等的建筑群。
    在逻娑城东北方向山岭上,有一片规模颇为宏伟的建筑,名为宇那拉康。拉康在蕃语中即就是宫殿的意思,能够居住在这种规格的建筑中,必然是赞普与其妻妾和直系亲属。
    居住在宇那拉康的贵人,即就是吐蕃的王母没庐氏。没庐氏乃是松赞干布之孙芒松芒赞的王妃,当代赞普嫡母。赞普幼年继位时,没庐氏居住于红山宫殿抚养赞普并兼管王政。
    及至赞普成年后,王母没庐氏便离开了红山宫殿,居住在宇那拉康。倒不是因为赞普伦情淡薄,不容其母,而是吐蕃国情复杂、局势暗流涌动,赞普与王母分地而居,可以避免被谋乱者一网打尽。
    按照吐蕃当下的形势,这样的安排主要是在防备什么人,自然不言而喻。
    移居宇那拉康之后,王母没庐氏便深居简出,几乎不在公众面前露面,以至于蕃国许多权贵都忽略了国中还有这样一位王母存在。
    但真正参谋国务机枢的吐蕃上层大人物却知道,这位王母虽然等闲都不露面,但国中大事小情却都尽数了如指掌。
    年轻的赞普虽然看起来很有主见,且在一干王庭大臣的辅佐下、很早便开始处理国中军政事务并主持大大小小的盟会。但一些重大的决策,甚至于就连赞普游猎何处、访幸某一家的庄园,背后都有着王母没庐氏的指点。
    深居简出的王母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一点,第一是因其身份。
    吐蕃统一高原之后不久,松赞干布便壮年而夭,其子则先死一步,所以只能由孙子继位。出身藏茹大族的没庐氏既是少年赞普的配偶,也是效忠赞普的一干王臣用以制衡噶尔东赞的一个棋子。
    所以如今的王母既有其家族作为后盾,又有一批王臣效忠,是赞普能够顺利接掌国务的一个重要助力。
    其次,吐蕃前代赞普再次壮夭后,曾经有长达数年的匿丧期。在这一段时间里,整个吐蕃其实是没有君王存在的,甚至就连如今的赞普都一度被送往噶尔家几年之久。
    当时的吐蕃就是在王母没庐氏的带领下,与噶尔家的钦陵等人进行连番博弈,最终促使赞普归继大统。
    在这个过程中,自然有一批王臣竭诚效忠于王母,如此才能确保噶尔家权势不能完全压倒王权。
    赞普如今虽然已经成年,但这一层效忠关系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淡去。甚至在一些私下的场合里,不乏人言王母确是王母,赞普则未必。
    毕竟噶尔家本身就有悖主的先例,入蕃后父子掌国几十年之久,会做出什么胆大妄为的事情,谁也估量不到。
    所以在一定程度上,王母没庐氏就代表着松赞干布之后吐蕃的王系传承,在这一点上甚至还要超过当今的赞普。
    王母没庐氏在吐蕃政局中拥有如此超然的影响力,自然让人敬畏有加。有时候赞普突然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些王臣当面敷衍,之后都要前来宇那拉康暗作拜访,请示这究竟是不是王母的意思。
    除此之外,没庐氏本身还有一批官僚为其服务,虽然表面上并不直接干涉军政事务,但吐蕃朝野无论发生什么动荡,也都休想瞒过她。在这一批内殿官僚中,便以孙波小王末农氏为代表。
    此时在宇那拉康一座别殿居室中,这两个可以说是吐蕃国中权势最大的女子便在对坐谈话。
    王母没庐氏坐在殿堂的中央,身穿一件衲缀的交领裙衣,即用各色的锦缎剪裁、拼接而成,色彩繁复,仿佛百花都披在了身上。
    这种色系丰富的裙衣,再搭配以高高的毡帽,即就是如今吐蕃上层贵妇喜着的装扮。其对面女子同样如此装扮,只是裙衣的配色要比王母简略一些,这也算是吐蕃约定俗成的一种服饰规矩。
    “已经可以确定,大论的确败在了青海。虽然不久前大论便下令封锁白兰诸地通道,但还是有些战阵溃退的部民提前翻山内逃。”
    孙波小王末农氏年纪三十多岁,脸庞丰润,颇有艳色,坐在王母近前,倾身于前、以肘支几,丰满的胸前于交领处透出一大抹白肉,对面的王母虽然同为女子,但视线仍忍不住频作流连。
    “加布河谷的贱民,终于也尝到了被人强势凌辱的痛楚?唐国今次统战的大将,就是河源的黑齿常之?”
    如此幸灾乐祸的口气,实在不该出于一国王母之口,毕竟钦陵就算再怎么骄盛,其人战败,受损的仍是蕃国整体的利益。
    但听到钦陵战败,王母没庐氏却笑逐颜开,可见吐蕃王室与噶尔家的矛盾积怨已经深刻到了远远超过敌国所带来的威胁。
    末农氏闻言后便点头说道:“不错,正是那个黑齿常之在莫离驿外战胜了大论。但我又听说,唐军今次的统帅并不是黑齿,而是其国派遣西来的一位少年大王,就是此前国内传议的金杯逍遥王……”
    最近这些年,吐蕃虽与大唐关系恶劣,但也并不意味着就全无往来。
    暂且不论民间的各种交流,代表着王室利益的王母没庐氏,便多次尝试与大唐进行沟通,一方面是有鉴于吐蕃如今内忧外患、动乱频频的局面,不愿再过分追逐武功,另一方面则就是希望能在国外寻求到制衡钦陵的力量。
    甚至就在唐国的永昌年间,那位唐国皇太后登基为帝的一年里,王母没庐氏还派遣使者绕过钦陵所控制的青海,由川西松州前往唐国入贺。
    也正因此,吐蕃对唐国上层贵族的情势变化也略有耳闻。更不要说钦陵本身就对唐国推崇不已,其帐中长置唐人戏乐,所以唐国那位声名鹊起的逍遥王,在吐蕃也略有知名。
    “这消息准不准确?唐国去年爆发内乱,人事变动频繁,至今都没有准确音信传回。据说那个逍遥王是深得他祖母喜爱,没了他祖母的权势关照,他还能领掌大军作战?更听说,那逍遥王年岁还浅于赞普,他能制住加布河谷的贱民?”
    王母对钦陵厌恶,以至于寻常谈话都不愿呼其姓氏、官职,只是蔑称。
    那艳妇小王末农氏闻言后,便又继续回答道:“虽然打听到一些消息,但过于妖异,不能确定,也只说来供王母猜度。据说唐国去年的闹乱,正是这个逍遥王兴起,囚禁了他的祖母,所以才掌握大权,与大论交战青海。”
    “竟有这样的事情?若是真的,看来那位逍遥王也是一个心肠歹毒的权徒,倒与加布河谷的贱民可争长短,全不像其歌唱那么风流豁达。继续仔细打听,有什么新的讯息,即刻来告。”
    因为所知消息不多,王母也并不能作更准确判断。
    孙波小王末农氏闻言后又点头应声,然后又请示道:“既知大论战败,接下来一定威望大损,是否要准备将其召回王都,伺机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