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所有人不约而同站起来了。
    “杨老师好，陈主任。”
    “老师们好。”
    “别紧张，因为时间关系，我们先去看病人吧。”扬琴说话的时候，眉眼像是自带笑意，“是那位医生负责？我们一起？”
    管杰赶紧起身“扬老师，是我，我带你们去。”
    一行人默默跟在身后。
    管杰把患者病例什么都递给了扬琴老师，一板一眼汇报。
    身后，陈露瑛走在林熙冬身边“你上过台了？还未经过主刀同意？抢手术？”
    林熙冬无奈，该来的还是来了，她还以为这茬会过去呢“对不起，陈主任我。”
    “等今天手术结束后，你就跟着我。”陈露瑛冷声打断，“阿英还特意叮嘱我注意点你，倒是没想到你胆子那么大。”
    郑志英能够把一个实习生安排到幽附属的进修名单里，花的心思自然不会少。
    陈露瑛以为把她安排在感染组应该会稳妥一些，愣是没想到一个比一个胆大。
    也幸亏，她确实如郑志英所说技能过硬，不然，她今天也没那么好说话。
    “胆子大才好啊，女孩子做医生胆子就要大，露瑛你又瞎训学生。”扬琴看完患者情况后，听到陈露瑛的训斥，像是疼爱孙女的奶奶，一把拉过林熙冬，“你就是林熙冬？”
    来之前，陈露瑛就和扬琴简单说过情况，当问到助理的时候，特地推荐了一下林熙冬，说是郑志英送来进修的学生，实力很强。
    “扬老师您好，我是林熙冬。”
    “多大了？”
    “22。”
    “学医多久了呀？”
    “今年第五年。”
    “是不是很苦。”
    “有点。”
    “现在的孩子实诚啊，你们陈主任当年被我问的时候，一个劲说不苦，然后背地里常常偷偷抹眼泪，还有你郑志英老师，说什么一点也不苦，最后改学管理去了。”扬琴平易近人，手上茧子很多，但有些温暖，有力的臂膀拉着林熙冬话家常，只是说到这里，笑了安抚“是苦，但是要坚持。”
    “我会努力的。”林熙冬很坚定，学医挺苦的，但是她会努力坚持。
    陈露瑛一直板着的脸都有点不好意思，她可老大不小了“老师我那是熬夜眼睛酸了，再说，阿英可没放弃，只是觉得学管理能更有话语权。”
    她们那个年代，社会环境在，女性学医，除了妇科之外，可都是步履维艰。
    而且，若不是扬琴一步步在国际为女性医者占有一席之地，她们可能连学习的机会都没有。
    “是是是，这小姑娘有点漂亮，和你们年轻时候像，我记得你们两个当年也是在美的华医女神。”
    林熙冬就有点好奇了，她向来胆子大“我像郑院长还是陈老师？”
    郑院长有些教导主任的气质，陈主任是班主任的威严，让人还是有点难抉择以后走什么路子，所以她只停顿片刻，“我还是比较喜欢像扬老师这样。”
    明明是大医，却依旧像是奶奶一样，慈安又谦和，明明看起来毫无棱角，但是却满身战甲。
    “可以可以。”扬琴很喜欢这个小姑娘，听到也是很开怀，“我相信你可以的。”
    “到了。”管杰引导到了病房门口，心里是对林熙冬一百个佩服。
    他性子已经算耿直，但是在这样的老师面前，他是真不敢造次，就算李越来也一样。
    “你是陈主任？听说金主任不能做手术，怎么回事？”
    刚进门，患者的奶奶就在高声质问，因为参杂着方言，声音格外尖锐。
    第84章
    面对家属的咄咄逼人，陈露瑛不急不缓：“我是陈露瑛，急诊科主任，这位是扬琴医生，后续会负责孩子的治疗。”
    “你们医院怎么回事？现在是随便找个人来糊弄我们吗？不知道我儿子是谁？”
    质疑是所有医生都要成长的路程，即便是最具权威的医生。
    “妈！”
    一个穿着宽松裙的妇女上前拦住：“陈主任，我婆婆她心急，见谅，能告诉我们现在情况如何么？昨天金主任打电话来道歉说因为感染，没办法做手术。”
    “能不能告诉我们，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妇女有些憔悴，虽然有粉底遮挡，可发青的眼袋，皲裂的眼角干纹是遮挡不住的。
    “见谅什么见谅，我们来医院看病的，是花了很多钱的……”
    患者的奶奶还准备开口质问，陈露瑛直接打断她：“这位是专门邀请的肝胆外科专家，如果你还是想找金主任做手术，那你可以自己联系。”
    她请老师过来，可不是来受气。
    作为急诊主任，陈露瑛性子不像牛文光，本张扬的性子因为对家属会有所收敛，在她这里，病没有保姆式求着患者治疗的习惯。
    “你这什么态度，我们来医院看病还要我们找医生？你以为你是主任很了不起……”老太太或许作威作福久了，没想过还会被这样对待。
    “妈，我们先听听这位医生怎么说，龙哥他马上就到了，到时候我们再说。”妇女还算理智，拉扯住了准备闹腾的婆婆。
    扬琴笑着摇摇头，接过林熙冬递过的酒精凝胶，带上无菌手套，进病房对着8岁大的患者细心做了体查，她的手一点点在小患者身上挪移，最后停留在某一个位置：“是这里疼吗。”
    像是笃定一般。
    小患者面色蜡黄，眼睛只微微张开，说话的时候有气无力：“嗯，疼。”
    “没事，等奶奶给你治好就不疼哦。”
    检查完，扬琴才看向管杰：“这段时间服用过阿苯达唑？”
    管杰手里还拿着患者资料，声音有力：“对，服用一周了，之前虽然手术方案没有定，但是下过医嘱口服阿苯达唑。”
    阿苯达唑是一种咪唑衍生物类广谱驱肠虫药物，高效低毒的广谱驱虫药，是目前临床驱虫常用的药剂。
    “child-pugh？”
    “a级。”
    扬琴没说什么，对着陈露瑛点了点头，这才走向那个患者奶奶和妈妈身边，温婉也有耐心：“你们不要担心，要是有时间的话，先听我讲一些的情况，没关系的，如果想找其他医生，我也需要帮忙。”
    被同龄人，还是一个医生这样看着，患者奶奶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拘谨，她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说说看。”
    “这肝包虫病的原因，其实就是有寄生虫在他的肝上，这你们肯定知道吧？”
    “对的，我还听我儿子说，手术就是要把那地方有虫子的肝切掉，很奇怪，为什么不能用药打死，我们老一辈都是吃药打虫。不过我儿子特别厉害，说的准没错，这不是找到了你们这专家金主任。”
    “嗯嗯。以前啊，是这个理，身体长虫子，打药就可以……”扬琴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专家，她顺着这位患者奶奶的意思，从肝包虫的历史，讲到了为什么手术，也不急不缓讲了一些她成功的手术案例。
    没有炫耀，也甚至也毫不遮掩，这类手术她同样失败过。
    只是她的失败是后面复发，而不是手术失败。
    病房里她深入浅出的语调，花了十多分钟，让患者的奶奶和母亲了解具体情况：“所以现在他的包块过大，已经压迫肝组织、胆道，以及旁边的血管，今天我过来就是要做手术的，等下你儿子来了讨论一下，我这边先去做一些手术前准备，减少一些失误，等下我们10点过来最后确定手术签字，可以吧？”
    “可以可以的。谢谢你，医生。”患者的奶奶在听完她讲话，很诚心说了一句。
    “不用不用，我们现在就签，扬老师我们现在就签。”原本被金其昌说服去他们医院的患者父亲，看到主刀医生是扬琴，哪里还会想其他。
    这年头，还有什么比命重要？
    这年头，还有人会拒绝扬琴的手术？
    患者父亲此刻都莫特别感谢金其昌搞事情呢。这样顶级专家，可不是钱能够请来的人。
    扬琴笑着摆摆手，这才带着林熙冬一行人离开病房回到办公室做手术方布置。
    *
    不同的医生对术前的准备有不同的安排。
    像是王德明老师，每次手术之前，他都会根据手术的要点徒手画一个局部解剖图，然后让每个助理了解到对应手术部位他们需要配合的角度，合作的力度，以便大家能够配合他做手术。
    而扬琴也一样，只是更细心。
    她会提前模拟手术方案，做提前配合工作训练，甚至直接在手术之前做了一个标准的流程分配训练。
    手术室里，杨琴拿着一个假的人体模型，先划定了她的手术方案。
    是腹腔镜解剖性左半肝切除术。
    只是她的切口很微妙，有一个刚好在肋骨和手臂交接处。
    林熙冬曾在脑海中模拟过，这个位置难度很大，如果是肝癌，她确实可以做到这边切入，可这是肝包虫，还涉及多个虫囊，一旦破裂，进入腹腔、胸腔，后果更为危险，所以她也不敢冒险。
    “患者的切口……”
    “你们需要在三分钟内配合……”
    “器械这边……”
    手术室里，扬琴依旧很和蔼，只是在对应器械和流程上，她会一丝不苟，严苛到每个人的站位配合，腹镜的挪动配合等等每一个细节扣即便。
    而在训练结束后，她还很谦虚补充：“我年纪大了，精神到底不如年轻人，所以要求会多些，谢谢你们的配合。”
    可等到实际上手术台的时候，扬琴反而特别放松。
    无影灯打开，多个摄像头同步。
    观看腹腔镜肝切除手术直播几乎没有任何停歇，一直在疯狂上涨。
    仅凭借着扬琴两个字。
    “暴露很好啊，移动很棒，手术视野也很好。”手术开始没多久，扬琴就把一助和二助都夸奖一番，还笑着打趣，“冬冬和小杰平日里有运动爱好吗？”
    腹腔镜手术中，主刀是手术的操作者，一助则是手术的细节管理者，至于二助一般就是扶镜手。
    所以手术一助理也承担着不少工作，必须保证手术暴露、清洁与主刀同步，动作稳而准，轻而巧，才能沟完美配合主刀各类探查与操作。
    扬琴自己有合作多年的手术助理，只是这次来得比较匆忙，也没特地安排。
    但让人很意外，她和第一次合作的林熙冬有着特别舒适的默契，她的牵拉，稳定，移动，给自己的手术带来了不少便利。
    “杠铃练的比较多。”林熙冬全神贯注，其实对面这种她自己心里没把握的手术，她不习惯手术的时候说话。